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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圈

2008-12-24 14:13:48

輓歌與臀線


這是我在這套房子裡過的第一個冬。陽台極大,可以擺開四桌麻將。我每天的樂趣在於清晨將一株吊蘭搬到陽台正中,一邊澆水一邊看相鄰幢頂樓住戶的幾十隻鴿子在樓與樓之間盤旋,夜裡再將吊蘭搬回屋。大部份的時間我都在桌子前,努力調整坐姿來安撫頸椎的骨質增生,同時迅速地翻看各種網頁。邊上攤著本書:關於英雄,關於歷史,關於社會神話。我怎麼也看不下去。

幾個月以前,在這套屋子裡,巨蟹笑著問我,你交往過的女子,哪個最吸引你。巨蟹問得很有深意。我隱約知道這背後的潛台詞。然而,你知道那樣的空間裡,二人四目,你回答了是錯,不回答也是錯,多想一秒是錯,簡潔地回復依然是錯。類似這樣的問題,我還碰到過,之前有白羊問我,你最喜歡吃什麼。我回答,泡麵。白羊又問,你最不喜歡吃什麼。我繼續回答,泡麵。這並非簡單地從那個古老的關於「忠告」的段子演化而來。我痛恨那些面目各異的女子問我類似的問題,極端痛恨。這種敷衍式地回答,對她們來說,要嘛是得到答案後的欣然,要嘛是深深的迷惑,要嘛是依稀的刺痛。回答這樣的問題,對我而言,用一個具象的可指代的答覆,總比你剖心剜腹將所有的愛憎都告訴別人來輕鬆地多。不明白對方的愛和恨,只希望對方用可供甄別的言辭來替你釐清,那樣的相處總讓我倦怠不堪。後來白羊走了,我不清楚這麼多年後她對我的當時的敷衍的感受,不清楚她現在明白否,當她開口問這個問題,我們之間就結束了。

佩內洛普·克魯茲惱火於本·金斯利的跟蹤和不信任時,她問金斯利:對你來說,我意味著什麼?這樣的段落輕易就讓我回溯起上述的情景。尷尬、逃避、掩飾,甚至是惱火,金斯利只能躲閃著佩內洛普的眼神,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當巨蟹第一次問我,你對誰的印象最深刻之時,我記得我還煞有介事地手摸著額頭,沉思一陣,稍後嘆氣答:那個天蠍吧。在巨蟹第二次問我那樣無稽的問題時,作為反擊,我很快做了相應的答覆:天蠍。

在我寫過的那些文字里,在我回憶裡2006年秋天那段不堪的時間之時,我總是隱隱綽綽、一而再地提到天蠍。無論是我作為被辜負的與被欺瞞的形象出現也好,還是木訥沉靜與吊兒郎當並存的面目也好,我始終沒有迴避我為討天蠍歡欣,作出的那些一想起來就覺得懊喪不已的舉動。佩內洛普被譽為有西班牙最優美的臀線。我無意將天蠍與佩內洛普並論,在回答巨蟹的逼問之時,雖然我有挑釁的意圖,盛讚天蠍的身材,但平心而論,天蠍的確是我相處的女子中舉手投足間最具女人味的。我知道這樣的問答,有多麼刺痛巨蟹。相對於熱戀的甜蜜而言,大部份水相女子,她們更多地記住的,不是你的好而是你的傷害。被戀人言語傷害所帶來的病態的快感,讓她意識到,是時候抽身而走,是時候尋找下一個能傷害自己的人了。這就像兩艘船相遇,一艘打出一個旗語,另一艘相應地回應,然後兩艘船各自航行,留下一長串白沫拖在身後。巨蟹發出的信號,我很明白,我很配合,我先做惡人。

本·金斯利自衿於逃離婚姻的明智,這樣的明智,在他兒子眼裡卻是極不負責任且不堪一駁的。即使是他兒子,那個腫瘤科的醫生因婚姻出軌找金斯利排解,金斯利也明白,每個人的問題始終要每個人自己解決,他不能給任何幫助。何況他連自己的問題都搞不定。在佩內洛普看來,金斯利這一輩子都在逃避各種各樣的關係以其求得樸素的自由,所以她才會不由自主地問金斯利,關於二人的未來這樣的問題。

對於曾經委身與我的女子們我總有一份歉意。也許我寬容一點,我該忍住逼問和挑釁來回答這些我痛恨的問題。可微薄如紙的自尊次次都慫恿我說,如果連這樣的齟齬都不可避免,如何能寄希望於之後幾十年日日柴米油鹽?只是每次我蕭索地從一樓走到六樓,看著樓梯燈在我腳步聲響下逐次亮起,我也會想巨蟹曾經單薄的身影。我太迷戀於二人相處時,二人之間繾綣的芳香,從而自大地認為,只要有此便足以抵擋任何的問題。於是很多對方以為是,而我以為非的細節,在我的忽視下,逐漸混亂,成了一團再也繞不起來的毛線球。

「美麗的女人驟然出現在面前,總是引人注目,泫然而逝,但是我們從未真正看透她。我們只見到軀殼,我們被美麗的外表蒙蔽了。」金斯利和詩人喬治用六十年的經驗在總結。「你要知道,再美麗的胸部,幾十年後,也只是一對垂到肚臍眼的布袋奶。」上週六剛剛辦婚禮的室友在2000年就這麼向我傳授經驗之談。


事到如今這麼多年,在她們看起來,我對愛情依然一無所知。可悲的是,她們的這個判斷,洞若觀火般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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