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複製——每個人都這麼愚蠢——美國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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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難想像一個十來歲的小孩會對主流的英雄產生如此強烈的抗拒。當萬聖節來臨時，所有孩子都裝扮成動畫片裡拯救地球於危難中的超級大英雄，唯有Havery Pekar沒有把紅翻翻的內褲外穿；或者背披來路不明的黑色桌布，再往頭頂套上一條黑色三角內褲宣稱正義終將戰勝邪惡。在所有孩子都沉浸在主流價值所灌輸的英雄主義中時，鄰居疑惑不解的問他是誰，穿著正常的他顯然比鄰居更疑惑，「什麼？我是你鄰居家的孩子啊！Havery Pekar！」。連大人也受制於如此陳舊的觀念中，他很失望的破口罵道」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愚蠢啊」。
   
  確實每個人都這麼愚蠢，他也難逃其中。二十多年後，他依舊走在克利夫蘭的街道上，腦袋瓜也已經見頂。場景切換到一家診所內，他聲嘶力竭，卻滔滔不絕的抱怨著生活的瑣碎。回到一片狼藉的家中，又遇到妻子離他而去。三十多歲了，生活還一團糟，不能不承認，他就是我們常說的——失敗者。畫外音向我們徐徐道來，他現在在一個退伍軍人醫院，做檔案管理維持的生計。要是依照好萊塢似劇情發展，到影片最後，必是會看到他成功的居於人上，給幾十年來舞台上一直渲染的美國夢再次錦上添花，可現實並不是這樣。黑人同事Boat大聲朗誦的20世紀初美國女詩人Elinor Wylie勸告大家避開平庸，堅定的選擇自由的詩句，卻認為這是告誡男人要遠離女人，這等幻想，只有這個後來對中國紅色芭蕾有幾分肯定的老頭身上才能瞥見端倪。
   
  時間迴轉到1962年，回到一處舊貨攤上，在這，因為一張鄉村爵士樂大師Jay Mcshann的黑膠唱片，Pekar很偶然的結識了也許是他人生中最為重要的朋友，後來美國地下漫畫的鼻祖——Robert Crumb。此人因用畫筆諷刺美國政治而聞名於世，只不過當時他名氣還很小，後來他去了洛杉磯，1967年創辦了地下漫畫雜誌「Zap Comix」，自行印刷銷售才漸漸有了名氣。影片並沒過多向我們交代此時的Pekar都在幹著些什麼，我想他就是一個日復一日生活在醫院的檔案管理，每天下班後穿過幾條街，到那個擠滿了人的舊貨攤中淘寶（畫外音對我們說這麼做其實沒什麼意義，因為很難有機會淘到寶，這麼做不過是為了消磨時間）。回到家後看著女人那張對什麼都不滿足的臉哀嘆幾聲生活疾苦便倒頭大睡。這就是生活，每個人都相同的生活，不管你是超人，還是蝙蝠俠，生活的重複而乏味是你不能拒絕的。
   
  又回到1975年，也就是他妻子離開的時侯，他希望有所改變。前兩個段落給了我們他選擇改變的動機，而正是他整理死亡病例時，看到了一個陌生人那串由生到死短短的數字，使他拿起了筆，去畫一些畫，可磨蹭了很久，卻發現自己連條線都畫不直。
   
  後來出現了一個搞笑的段子，Pekar在超市購物時，被一個與收銀員斤斤計較的老太堵住了去路，思想中另一個Pekar便以漫畫的形象出現，要他超越現在這種瑣碎的生活，他不能再等了，丟掉購物車，憤然離去。回到空無一人的家中，他一鼓作氣，熬了個通宵，寫出了一本漫畫。他拿著這本寫成的漫畫給當時已經非常有名氣的Crumb看，並對Crumb說「I try to write some staff about real life。Staff that everyman is gonna deal with」。老氣橫秋的Crumb邊聽他說著德西卡和他對現實的看法，一邊看似漫不經心的翻著那書，不一會兒，卻主動提出要把這個東西畫成真正的漫畫。可以猜想從此他也許能過上好日子了。
   
  八十年代來臨，名為《榮耀美國》的漫畫書已經發行到第八卷，而這書的作者正是此時依然工作在醫院的那個禿頂的檔案管理。因為這一本本小小的漫畫，他已經有了一些名氣，同事朋友們紛紛在他的漫畫裡搜尋著自己，至少他還是給那些死氣沉沉的人以旁觀者的身份審視自己提供了機會。但這並沒使他富起來，像個職業漫畫家樣憑創作養活自己，也沒能像Crumb那樣得到眾多少女的芳心。一次偶然與漂亮的大學女同學重逢，使他更加覺得孤獨無助。可他不能做到像書獃子Toby那樣，用篤信上帝的方式來排除孤獨寂寞。
   
  同時，「在被化工巨頭操縱的，無邊無際的塑料和尼龍種植園美聯邦第二小州」，一個同樣生活在混沌中的女人受他邀請，進入了他的生活，這個名為Joyce的女人和朋友在家鄉開了一家漫畫店，通過《榮耀美國》漫畫認識了Havery Pekar。電影進行到了一半，他們相識，更是閃電結婚。同病相憐的人並沒因為愛產生太多的激情，沒有纏綿，沒有浪漫，相互間感情只是生活上的依賴和慣性使之。
   
  為了使《榮耀美國》得到好的銷量，Pekar接受了當時紅極美國的娛樂訪談latenight，當他走出等候室，立馬就進來一個抱著小鱷魚的西部牛仔扮相的人，看他這個模樣，我們便能確信這只是一個娛樂秀場，不會為Pekar的生活帶來多少的改觀，不過還是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他了，那些人稱他為具有獨特搞笑才能的蠢蛋。可以想像，當時要成名得承受多大的輿論壓力啊，而現在美國的娛樂真人秀，在全世界擁有為數眾多的觀眾，大家在罵那些人傻的同時，也被那些不惜丟掉尊嚴的勇敢者逗笑得前俯後仰。起初Pekar只是一味順從，在一次次的節目中，主持人將他作為社會中失敗者的典型拿他開涮，說他像是隨處都能見到的嫌疑犯畫像，或者是在公車上熟睡的人……。但Joyce的短暫離開以及不幸患病使得他倍感沮喪，他把一切的不如意都集中在後來又一次的訪談中全面爆發。
   
  他無法獨自面對疾病的困擾，甚至對自己的身份產生懷疑，「我是那個把自己寫進漫畫的人？還是說，我只是那本書裡的人物。要是我死了，那個人還會繼續存在，還是會慢慢消失？」此時此刻，他的身份無異於超人、蝙蝠俠，他是漫畫裡的人物，但也有別於前者，漫畫裡的那個人物就是那個把自己寫進漫畫的人。電影唯獨在這個時候徹底的嚴肅了會兒。說完此話，就是倒下的快速剪輯，他癱倒在地。
   
  在Joyce的幫助下，他把與病魔對抗的過程記錄了下來，並通過漫畫的形式成就了又一捲卷《榮耀美國》。與此同時他們收養了落魄畫家Fred的女兒Danielle，也許是Joyce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才讓早就做了絕精手術的Pekar重新考慮組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三口之家，（現在登陸Havery Pekar的網站，也能看到Danielle不斷更新的個人日記）。
   
  一年以後，病已痊癒。畫面跳出現實，在一個純白的背景中，他絮絮叨叨的講著對Havery Pekar這個古怪的名字在如此不起眼城市居然有多個人擁有而感到不解。一切回復平靜，這部電影的拍攝過程也進入了新一本名為Our movie year的《榮耀美國》中，他因此得到了一些報酬，可生活還是在繼續，他依然是那個退伍軍人醫院的檔案管理。
   
  影片幾乎全是由定機位拍攝的，只有幾個表現Pekar情緒低落的鏡頭由手持拍攝，全片為了突出主題，常常採用景深攝影，大面積的虛化背景，空間被壓縮到了只有主體物的地步，我們不用去想那些人物以外的東西，只要看著螢幕上一張張的苦瓜臉，就可以深窺。
   
  片中那個腦門光禿禿的Havery Pekar總是給人滿腹牢騷，廢話連篇的喜劇感覺。真實中的Havery Pekar其實也就是這個樣子。影片把真實與電影混淆，Havery Pekar旁白基本上是由真正的Pekar說的，影片也不時讓真正的Pekar出場，讓他陳述自己的一些看法，這種間離的效果又像是在進行《榮耀美國》漫畫的創作一般。不正經的敘述口吻淡化了現實生活的悲哀、憤怒，無形中給影片澆入了許多積極的成份。雖說故事的敘述方式比較傳統，確實不大符合Pekar的個性，但現實為先的調子又與他一貫堅持的藝術風格異曲同工。
   
  值得一提的還有片中那個傻氣十足的書獃子Toby，戴著厚厚的黑粗邊眼鏡，總是嚼著糖果、漢堡之類的食物，說起話來像個機器人，每一個發音比NBC都抓的准。在Pekar成為latenight的常客時，他也雞犬升天，拍了一部酷似《粉紅火烈鳥》的Mtv，看著他戴著畫上了眼睛的巨型眼鏡從房車走出來，用他機械般的話腔為書獃子高聲吶喊，我真的就以為那個Mtv是當時Colt片流行的產物。可Toby向來不對自己這些被人們視為怪狀的地方有所不適，就連拍這部電影的時候，真正的Toby也毫無遮掩的本色出演，幾乎達到了以真亂假的震撼效果。
 
此片的原聲，完成了一次爵士樂大師的結集，實屬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