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傢夥

好傢夥
文/電子騎士

    在眾多美國導演里，甚至在獨立電影的導演中，阿貝爾•費拉拉都是很少被提及的一位：吉姆•賈木許、加斯•范•桑特、韋斯•安德森、理察•林克萊特、保羅•托馬斯•安德森或者托德•海因斯都比他有名得多。也許是因為他沒有賈木許等人那樣有「文化」味兒，又不如昆汀這樣的傢伙風格凌厲。以前稀里糊塗地看過幾部他的電影，就《壞中尉》給我留下的印象最深：費拉拉的黑色是那樣自然，那樣不沉鬱厚重，有時反倒覺得斯科塞斯的電影相形之下都有些過於沉思和執意了——就比如說費拉拉這部《紐約之王》吧，乍看之下，很容易聯想到斯科塞斯的《好傢夥》，而西方有影評人也確實稱之為「昆汀的《刑房》加上馬丁•斯科塞斯的《好傢夥》」，它當然沒有《好傢夥》那麼好，那麼整飭精美，但卻顯得更有個性。要我說，費拉拉的風格，尤其是《紐約之王》這片子，更像是約翰•卡朋特遇見了馬丁•斯科塞斯。
    費拉拉的大部份影片都不像一般獨立電影那樣強調鏡頭或敘事，換句話說，不是很愛玩形式玩深度。《紐約之王》基本上就是商業片的路子，不外乎黑幫老太重出江湖，一片腥風血雨之後，終於在警察的圍追堵截下黯然覆滅。但喜歡黑色電影和獨立電影的觀眾從一開始就能嗅到其獨特的味道：影片開場就是黑道老大法蘭克•懷特出獄的場景，鏡頭平靜簡單，跟隨著法蘭克一路出監獄上車，其間沒有任何對話。接著，是一場他當年的手下乾脆俐落幹掉了哥倫比亞毒販的戲，其間槍彈橫飛、鮮血四濺，已見黑色風格端倪。而後，法蘭克和他的黑人舊兄弟們見面，費拉拉在這裡安排了一種奇怪的緊張感：幾個黑哥們和法蘭克看似親熱的互致問候，法蘭克忽然冒出一句：「我在牢里那麼久，你們為什麼不去看我？」房間裡的溫度一下降至零點，幾個哥們都惶恐不安，為首的吉米終於說：「誰願意看到關在籠子裡的你呢。」於是雙方大笑，法蘭克開始扭動著跳起舞來。
    整部影片都籠罩在費拉拉奇異的黑色風格之下，與之相比，雷德利•斯科特同類型的作品《美國黑幫》簡直就是一首明快的進行曲了——倒是他當年的《銀翼殺手》與此有幾分近似。《紐約之王》中的紐約夜色迷離混亂，街頭猶如戰場，連警察都充滿了暴戾陰暗的氣息：在一個警察的婚禮上，居然有人摟著新娘狂吻其脖頸；為了對付法蘭克，幾個警察居然假扮黑社會，幪面衝進其老巢，大開殺戒……反而是克里斯多福•沃爾肯飾演的法蘭克，總是在笑著：冷笑、微笑，像一個詩人、憂鬱症患者、屠夫和妄想狂的混合體，行走於濁世，販毒、殺人，一面又為社區醫院奔走努力，甚至把千萬身家都捐了出去。在《紐約之王》里，似乎沒有白色，只有黑色、青色、灰色，人物的行為動因變得模糊難辨，法蘭克幾乎被描繪成了劫富濟貧的當代羅賓漢，而熱血警察的行為與其說出於正義感不如說追求復仇、懲罰的快感更恰當。主題的模糊性、法蘭克這個人物的模糊性，大概就是影片未能成為《好傢夥》那樣經典傑作的問題所在了。
    單就風格而言，《紐約之王》絕對是迷人的，它營造的那種氛圍讓人可以沉浸進去：勞倫斯•費舍伯恩演的吉米在大雨和夜色中與警察搏殺，被擊中倒地後瘋狂地扭動著，又叫又笑，像一具短路的機械玩偶；法蘭克在地鐵中與老警察對峙，果斷地一槍結果了老警察之後（費拉拉的片子才不來那些老套路呢），他緩緩走出地鐵站，搭上一輛計程車。外面霓虹一片，汽車和人群擠作一團，無法前進。法蘭克放下拿槍的手，腹部已經滿是鮮血一片。計程車司機慌忙跳下車逃走，外面的警察左躲右閃慢慢靠近，誰也不敢上來。鏡頭拉起，車輛人群看起來好像螻蟻蠕蠕而動。外面熙熙攘攘，車內一片安靜。紐約之王法蘭克似乎等得不耐煩了，頭一歪，斷了氣。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