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就是低級趣味的人啊

  1994年，好萊塢是豐收的一年。很多時候，各電影節爛電影扎堆，但獎還是要頒的，於是會有「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更不要提中國電影的百花金雞獎了。但好電影扎堆更令人難過，獎頒給哪一個都有遺憾。

  很多人知道《阿甘正傳》（Forrest Gump），也有很多人說，如果你沒有看過同一年拍攝過的《肖申克的救贖》（The Shawshank Redemption）和《黑色追緝令》(Pulp Fiction)，千萬不要稱自己是什麼影迷。在IMDB觀眾投票的250部最好的電影中，《肖申克的救贖》可是排在第一位的，《黑色追緝令》第六位的，《阿甘正傳》則在第46位。它們擠在這一年裡出世，只能哀嘆「既生瑜，何生亮」了。儘管有人嘴上說著對奧斯卡不以為然，但在這樣一個大眾傳播資訊爆炸的時代里，人對資訊的選擇是勢利偷懶的，獲獎才能抵達更多的受眾。

  有這幾部偉大的經典，這一年的好萊塢電影真的什麼都有了，英雄的，反英雄的，喜劇的正劇的，黑色幽默的， 每一部都能讓你一次次溫習，都會讓人覺得電影的偉大，無限地擴展了人生。一個讓人陰鬱的陰雨天，重新扒拉出來《黑色追緝令》，仍舊看得樂不可支，咱們就是低級趣味的人啊！

  很多人提到《黑色追緝令》都會說到它的結構，確實很吸引人，讓人探究，給人驚喜，與其說是結構，勿寧說是解構。這是一部不可思議的電影，無論情節，人物，還是對白，他們都導向一個奇妙之地，讓你的設想、願望落空，但都比你的設想更精彩。好像人類一思索，上帝就真的發笑了，給你一個他安排的結果。玩的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玩的就是旁枝逸出，人生就是這麼地低級趣味，就是這麼地無意義。

  電影中的每個角色都光彩奪目，當然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人，黑幫老大和他的老婆，打手，拳擊手和他的小女友，賣毒吸毒者，搶餐館的夫婦，沒什麼可值得稱頌的什麼英雄，好人，每個人都顯得有些傻頭傻腦，很有性格，一本正經地喋喋不休，為所欲為著，說著無意義的話，卻又好像沒有廢話，非常有意思。如果你想知道什麼是four-letter words，那麼在這部電影裡就會有答案，男男女女，哪個人都可能說出shit, fuck, damn來，除了那個被老大派來處理裝著屍體，滿是血跡腦漿的車子的Wolf，不太說髒話，似乎上流社會。那才是危機處理專家啊，多麼高效有條理，就憑他那句精彩的話：That’s thirty minutes away, I will be there in ten. 就讓人佩服，讓你無論何時想起這句台詞，就想發笑。但這是很認真地說出的。一樁毀屍滅跡的事情就乾淨漂亮地給他解決掉了，兩個打手只有看著高手絕塵而去佩服的份兒。原來老大這所以因為是老大，不僅是因為夠狠塊頭大，更因為有這樣的人為他做事！

  這部電影，最關鍵的一個詞其實倒不是「低級趣味」，而是COOL! 是一部有創造力，有趣味，有智慧的電影，有點兒像讀王小波文章的感覺。它充滿了對話，不讓人寧靜片刻，也不讓人想道德非道德，正義邪惡這樣累人的問題，當你正要對某一段對話有點不耐煩時，它馬上來一段高潮，讓人總處在一種HIGH狀態。說實話，這也是一部讓人感到失望的電影，因為它會結束，而你覺得精彩還應該繼續。當然這是一部充滿著暴力與血腥的電影，但它的暴力與血腥讓你感覺不到，它不展示那種血腥暴力到讓你閉上眼睛的場面，而是被一種喜劇色彩包圍著，無論怎樣的爛攤子，你知道都有可能被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收拾好的。

  塞繆爾•傑克遜扮演的殺手Jules在殺人現場和搶劫現場都來了同一段聖經，在這些情境下經他莊嚴地說出來，已成為影迷喜歡的經典段落，也有一些解構崇高的味道。就像布魯斯•威利斯扮演的拳擊手Butch的那塊祖傳金錶，讓他可以冒著生命危險去取，卻是曾經被他的父親和他父親的戰友藏在屁股里保留了下來。

  我一直不太喜歡約翰•屈伏塔，感覺他是和布魯斯•威利斯一樣的肌肉男，不太會演感情戲，何況他還頂著個大塊頭，身軀龐大脖子短，但他們兩個在這部電影裡都演得很精彩。屈伏塔扮演的殺手Vincent，身態略臃腫走路搖搖晃晃，吊兒郞當，玩世不恭，笨拙得有些可愛，滿嘴髒話，就是個低級趣味的人啊，就是他在這部電影的幾個故事中始終出現，穿起了所有的情節。就這麼個殺手，居然還喜歡閱讀，當然只限於蹲廁所時，沒看清他讀的是不是pulp fiction之類的小說，就這一可愛的嗜好，讓他很窩囊地把命給送了。當然還因為那拳擊手的Butch，居然也可能喜歡閱讀，他的公寓裡居然有一個書架，所以去殺他的Vincent才可能進了他的公寓，蹲坑時拿起一本書讀起書來，將殺手最重要的武器，槍，給放在外面。回家要取金錶的Butch, 讓人捏著把汗，想著這個笨蛋，會讓老大的殺手給幹掉，結果卻是他不費吹灰之力地把從洗手間出來的Vincent給幹掉了，可憐的Vincent，連驚訝都沒來得及。這真是神來之筆，只能問上帝了！

  經典的段落還有Vincent與烏瑪•瑟曼扮演的老大老婆Mia跳扭擺舞，屈伏塔並不帥，跳得也不好看，但很精彩。Mia實在性感撩人，觀眾也會和Vincent一樣，擔心他們之間會發生點兒什麼曖昧的事情，Vincent也在洗手間裡對著鏡子警告自己，老大的老婆，能動嗎？結果，沒有什麼香艷的故事，倒是Mia因吸毒而昏過去了，於是另一番精彩，滑稽又手忙腳亂的搶救。

  三個故事中，Vincent去了三次洗手間，每一次出來，都情勢大變，當然，最後一次是死翹翹了。電影中的幾對夫婦都很有意思，即使是次要人物的販毒販夫婦，搶劫販夫婦，導演親自出馬演的吉米夫婦，每個人物的性格都那麼吸引人。

  最偉大的還是導演昆丁•塔倫蒂諾（Quentin Tarantino），他31歲時拍出來了這部電影，而且劇本主要也是他創作的。電影曾獲得1994年奧斯卡多項提名，結果只得了個原創劇本獎，只比《肖申克的救贖》得了多項提名，空手而歸強那麼一點點，但這都不妨礙這兩部電影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