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中產年代

這是90年左右的電影。結尾處廣告公司的創意總監林子祥和新晉廣告導演張曼玉在黑夜陽台上相對，收起之前暗藏的情愫，決定各自正本清源。張曼玉開玩笑問小鬍子有沒有喜歡過她，小鬍子一本正經地說，我是homo。

那時說homo，同性戀的希臘語前綴，足夠高雅和溫和。以後同志和基爛大街，小鬍子也去演了《基佬四十》，而不是什麼homo佬四十。

全片好像是個巨大的廣告片。臨近春節的冬日陽光足夠直白熱烈，張曼玉偏要等到晚上才開拍舞獅廣告，甚至還給出大商標「迪亞多納」。跟嘟嘟姐吵架後的林子祥，獨自在街頭猶豫走過，雙層巴士開過，通車身都是七星煙，倒也應景，畢竟是廣告牌的底色是藍色，就那樣划過夜色，真抓來當廣告都不難看。

電影裡的張曼玉不過二十六七，燙著屬於那個年代的齊肩短髮，穿俐落的西裝，白襯衫，以及緊著脖根的白T，風範十足。我猜她的演技該是從這時就煥然一新了，演出的雅皮角色不輸老林。而老林，豎著polo衫的領子，在健身房舉重幾下就氣喘吁吁，還去鬼鬼祟祟問老友記自己帥不帥，都是日間聽了張曼玉的誇揚，那麼自信穩妥一人，底盤都虛掉了。

都忘說了鄭裕玲。看過此係列影片基本就不要看她現在倍受整容摧殘的容顏好了。不過這種伶俐的師奶啊表姐啊（甚至學校訓導主任）也只有她能勝任愉快。至於說到中產處境，她還要過十來年才能演出一代名女miss mo，不過那得叫做後中產了。

最中產的段落自然是巴黎外景。廣告拍攝團隊在塞納河邊不出名的地方取景，團員說怎麼不去凱旋門和鐵塔，張曼玉和林子祥疑惑地對眼，大意是怎麼把這種人帶出來工作了，然後背過身去繼續看景。他二人在旅館裡分享一副耳機趴在床上工作的段落也蠻吸引人。

我最喜歡的另一個段落，是開始時關秀媚的生日會，張曼玉彈了一曲，博得滿堂彩。之前跟她作對的鬍鬚佬有點懵，一曲作罷，攢動的人頭裡他就那樣愣愣站著，張曼玉打人海中望過去，必定也看到了這隻呆人。按照慣長的說法，這是二人情意首次相通的時刻。不過我覺得沒那麼繁瑣，只不過是導演把「林子祥沒想到會聽到張曼玉有這麼一手」的這個人物心理刻畫得豐厚了一些。那種觸動對老林來說，絕對不僅僅是看到美女導演如此有才的悸動。

其實我還是更愛正牌男女主角這一對的。頌揚中產不如安慰中產，林子祥還是更需要加班深夜回到家那杯參茶，我們也相信一鍋雞湯遠比一個討人微笑的吻更妥帖。更何況到了兩年後下一部三人世界系列電影，中產開始潰退，還要多得師奶超人相救。導演在第三部果斷安排了中產的美夢不再，衣冠楚楚的雅皮生活破滅，成為在家無所事事擦皮鞋的失業生，雖然最後是個喜劇團圓收場，但看個劇情介紹都讓人心酸時移事易。結果打那以後我們乾脆連這樣情調的中產電影都看不到了，固然張曼玉還延續著不老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