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汁豆腐

「卡桑德拉之夢」是艘小遊艇。與此同時，有隻同名的小狗以60比1的高賠率幫助泰瑞付清了遊艇的尾款。哥倆想藉助這份幸運來擺脫目前貧困的生活。只有在船上，他們才重溫小時候的幸福，在感嘆人生美好的同時，想像自己離成功的霍華德叔叔不遠。

泰瑞好賭。他的口頭禪跟所有不可救藥的賭徒一樣，贏錢的時候說自己如何有預感在最後一把反敗為勝，並迷信對於好運要乘勝追擊。然而他本性純良，對哥哥伊恩無比友愛。他的理想是開一間體育用品店，並買間帶花園的小房子跟女友結婚。多好！平常人的平常夢想。但生活是真誠的，它說你總有輸的時候。輸錢也沒什麼大不了，哪怕是欠高利貸的9萬巨款。畢竟泰瑞還有伊恩哥哥，還有霍華德叔叔。

相比泰瑞，伊恩走的是勤勞致富的路子。僅管之前的幾次投資都失敗了，他也不甘心在父親的餐館奮鬥。伊恩的理想是在加州經營旅館業，過上霍華德叔叔那樣的日子。如果沒有遇到那個妖媚的女人安吉拉，也許他不會這麼急切，影片的結局也許要改寫。但是，生活公平地讓美女上了窮小子的床。

扮演安吉拉的女演員不是斯嘉麗·詹森，但是可以感受到她屬於伍迪·愛倫喜愛的類型：金髮、豐乳和細腰。斯嘉麗·詹森是波大無腦的鄰家女孩，而安吉拉是清純性感加傲氣，足以讓男人除了征服她的身體，還要征服她的靈魂。她是伊恩前進的動力。從她穿著薄如蟬翼的紗衣在暮色里困在路邊的那刻，伊恩就陷入魔障。他借車裝闊，要錢投資，無非都是希望假面具能弄假成真，可以配得上她。兩兄弟本性是相通的，殺人對於伊恩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賭博。

《卡桑德拉之夢》作為伍迪·愛倫的《倫敦三部曲》的結尾篇，僅管外界評價不是很高，我卻持相反態度。但凡一名廚師，能將小菜燒得好，才真叫廚藝高超。如果用道菜來形容它，可以叫做「雞汁豆腐」。該片情節簡單、邏輯流暢、畫面乾淨、節奏精準，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匠心之作。譬如開篇5分鐘，就已經買了小艇，刻畫了兩兄弟的性格。家裡飯桌上，凸顯了困窘並介紹了霍華德叔叔的發家史。到影片第十分鐘，伊恩已然遇到了美人安吉拉。進行到30分鐘，霍華德叔叔答應幫助哥倆解困，條件是除掉即將出庭作證的馬丁·伯恩斯。多漂亮的鋪墊，一句多餘的話沒有，一個多餘的鏡頭也沒有。哪怕平靜的生活下風潮暗湧，英國鄉村的蔥綠原野仍然給你迷醉的錯覺。

接下來約有半小時的時間在猶豫與反抗中度過。這也是觀眾普遍不喜歡的一節。看慣美劇如《24》的朋友肯定中意快刀斬亂麻的爽脆，厭煩泰瑞不停的絮叨殺人有多可怕。其實這正是該片的精妙之處。它描述了太多的思想鬥爭和笨拙的殺人術，乃至我們總在猜測：「到底他們有沒殺掉馬丁·伯恩斯？」這種不確定性極大的增加了電影的趣味性，以致在最後一刻，兩兄弟正面走向馬丁，並開口說話的時候，觀眾還不肯定他倆能殺人成功。

再接下來的半小時主要是泰瑞的自責。他用酒和藥品來抵抗夜晚的恐懼。其實他邋遢的外型和語無倫次的神經質令人無法忍受，反反覆覆地要報警得到自我救贖，完全忘了幾乎要被高利貸打斷腿的事實，我真想抽他一巴掌。這也是觀眾煩悶的地方。但是同樣也積聚了下一個殺人動機。

伍迪·愛倫跟阿嘉莎·克里斯蒂一樣，結局照例是個意外。「意外」本身其實也是常態了。三部曲共通性是有的，重要人物的死亡需要靠想像，沒有直接的畫面。最後一個畫面是「卡桑德拉之夢」靜靜停泊在港灣，水平如鏡，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像幅油畫。

2008年6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