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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德勒的名單--Schindler's list

辛德勒的名单/舒特拉的名单(港)/辛德勒名单

9 / 1,446,040人    195分鐘

導演: 史蒂芬史匹柏
演員: 連恩尼遜 班金斯利 雷夫范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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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彤

2008-06-04 02:05:24

歷史上最刺眼的紅


一邊看電影一邊記了五頁的「筆記」,可是當真正要開始寫的時候卻很難下手。
要從沉重的心情中抽身出來,理性地看待這個問題,也許還需要一段時間。

 
還是一個講述猶太人的故事,但是和上次看的《美麗人生》有所不同,色調上,角度上。
《美麗人生》是從猶太人的角度來講的,而《辛德勒名單》則是將一個德國納粹人人性逐步被喚醒的過程。

或許我這樣概括並不準確,但這卻是我最強烈的感覺。

 

1939年9月,波蘭的猶太人被驅逐到克拉科夫,並且被限制生活在隔離區。
當時德國企業家辛德勒買下了一間倒閉的公司,創立了一個製作軍用品的工廠。
由於猶太男子7馬克一天,婦女小孩5馬克一天,而工資全部歸政府,同時波蘭人佣金比較高。
於是,辛德勒選擇了猶太人。
也是這一選擇,讓他的人生發生了本質上的改變。


1943年3月13,德國在克拉科夫進行大屠殺,辛德勒看到城裡這一幕,心裡那種要拯救猶太人的呼聲也越來越響。
重新開了工廠,招攬工人,利用他的財產跟德國納粹要來一條又一條的人命,還救了一批被送往集中營的女人和孩子。
最後德國軍戰敗之後,猶太人得以解放。


1974年辛德勒去世。一開始,影片就播放著「黑色星期日」,給整部片就定下了一個基調。
然而在德國軍人花天酒地的地方,卻是一派的「欣欣向榮」。即使是黑白片,你也能看到燈紅酒綠,只是剝了這層皮剩下的不外也就是無聲的黑白。
突然間想起莎士比亞一句對生命的嘲諷:充滿了聲音和狂熱,裡面卻空無一物。
我想這已經足夠概括那樣的場面。猶太人開始被趕往隔離區,是悲劇真正的開始。
把整整一個家裝在幾個箱子裡,這就是他們2千年來的命運。
財物的丟失還在接受範圍之內,而當時路邊一個小女孩興奮地大喊「goodbye,jews!」 這才讓人從心裡冒起寒意。
小孩子,無論在哪裡,都應該是作為最純真的,不被玷污的聖體,然而在這個最惡的民族裡,就連小孩都本能地對猶太族產生厭惡。
還有另外一個鏡頭,是一群婦女被送往集中營的車上,窗外一個小男孩用大拇指指向喉嚨作割頸狀。
那個鏡頭真的讓我非常震驚,不解。
這絕對不是一句「小孩子鬧著玩」而可以解釋得過來的,也決不是可以說他們只是有樣學樣,而是他們已經從對猶太人的虐待中取得了快感。
是多麼深的仇恨,才能在小孩子的身上也有這樣的作用?
這種被扭曲的人性,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發展下去。
當時在想,如果猶太人最終沒有被解放,那麼德國人在毀掉猶太人的同時,是不是也在毀掉自己的下一代?
但同時也有另一個幫助了一對母女逃脫的德國小男孩,這是讓我們稍為寬慰的。

 

辛德勒的accountant是讓我很欣賞的一個人,偷偷幫一些不合格的猶太人做假證件,好讓他們能夠進到D.E.F工作。
辛德勒的父親說,一輩子必須結識的三種人:a good doctor, a good priest, a good accountant
史匹柏沒有通過他本身來刻畫他是一個good accountant,而是描繪工廠的成功。這比任何筆墨都能說明問題。
而對於accountant本身,更多的是表現他善良的內心,對民族同胞的關懷憂慮與愛。
於是這個人物有了兩個鮮明的特徵。

 

這部片不時地都在體現猶太人的聰明,當時那種聰明也不是體現在對什麼學科有特殊的見解上,只是把一些珍貴的東西藏起來,把自己躲起來,或者那個小男孩指著地上被槍斃的猶太人說雞是他偷的。

都是這樣的「聰明」。

可這讓我對「猶太族是最聰明的民族」這句話有了新的見解。

這並不是天賦的,而就像一個被拋進水的人必須掙扎學會游泳求生,一樣的道理。

面對迫害,面對四分五裂的民族,別誤選擇地只好絞盡腦汁地讓自己在這個世界多逗留一秒。

希伯來語的恢復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他們沒有有力的雙翅,只有一個把整個民族背負在身上的殼,於是他們做不了老鷹,卻成了爬上金字塔頂端的蝸牛。

但如果沒有這個殼,我想蝸牛還是到不了金字塔頂端的。

所以當我們說猶太人聰明時,我想,我們要佩服的決不僅僅是他們的智慧,而是他們堅韌的求生的本能。

而對於一個聽到別人稱讚自己聰明的猶太人,自豪的背後有多少辛酸又有誰知道呢?

投下一片光,就會留下一片影。

 

一群婦女和小女孩被送往集中營的場面讓我很難受,特別是當她們被剃光了頭髮脫光了衣服送進集體沖涼室時,那種恐慌甚至爬出了螢幕侵入到我身上。

沖涼室裡,滿是裸體的女人,滿是短髮,滿是恐慌的眼神,滿是掙紮著的呼吸。

她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而我卻很害怕,因為我知道集中營有「毒氣室」這一設施。

我很怕自己下一秒看到的滿室的屍體。

當花灑的水灑下的時候,她們那種解除憂慮的激動,用嘴去接水的表情和渴望,讓人感覺到,她們剛剛離死亡是多麼的接近。

對於他們來說,生與死是那麼接近。

當時的她們連遮體的衣物都沒有,就這樣赤身裸體的,被丟到了一個陌生的危機四伏的環境。

從這堆女人身上,我看到了猶太民族,被剝奪了任何依附之物,被剝奪了歸屬感,就這樣被任意地丟落四處。

脆弱地碰到一根小刺都會血流成河。

 

電影中最震撼我的是一個紅衣小女孩。

當時克拉夫正在屠城,辛德勒在山頭,看著腳下四處奔跑的猶太人,聽著四起的槍聲,畫面是從遠處拍攝的克拉夫城。

一開始,在為他們不公的命運和刺耳的槍聲而心灰,心灰的是在他們這樣有「神」存在的地方,「神」怎麼對他們選擇了盲目?更心灰的是作為人類,是什麼把稚嫩的心磨成如此的粗糙和坑窪。

我們口口聲聲的人道和人性呢?不斷不斷地自己,到底是什麼,能讓人變得如此殘忍!

就在那樣一個心都欲哭無淚的場面,一個黑白的凝重的畫面,我看到一個身穿紅衣的小女孩。

史匹柏在拍攝這個故事的時候用的是黑和白,但是這個小女孩卻一身紅的出現。

她並不顯眼,那不是耀眼的紅,即使紅,也紅得深沉,以致於一開始我沒有看到,但是當我看到的時候,那黯淡無光的紅卻讓整個畫面像被光芒罩住一般。

也讓我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電影史上,不管用過多麼細膩的華麗的顏色,或者多麼深沉的凝重的顏色,也比不上這一身紅,遙遙不及。

它承載的實在太多,是對歷史的痛訴,對民族的忠誠,對命運的掙扎,對希望的嚮往,還有更多更多說不上的情感。

這一抹紅,也讓人看到史匹柏,作為一個導演,他藝術的造詣;作為一個猶太人,他對猶太族的痴愛;作為一個人,對人道的追求與人性的執著。

這是我,見到的,最美麗的顏色。

 

辛德勒,很難書寫的一個人物。

也許他一開始想的只是如何掙錢,但在後來卻努力地在掙猶太人的生命。作為一個資本家,他是成功的,成功地把一個倒閉的公司成了主要生產商;但作為一個資本家,他同時也是失敗的,沒有一心一意地為自己牟利,最後落得過清貧的日子。

但是作為一個人,特別是德國人,他的成功和意義所在,他所創造的財富,是任何一個資本家都無法媲美的。

在一開始,他想的只是想發戰爭財。

「There's no way I could have known this before. But there was always something missing, in every business I tried. I can see now, it wasn't me that failed. Something was missing. Even if I'd known that it was, there's nothing I could have done about it. Because you can't creative this thing. And it makes all the difference in the world between success and failure."

"luck?"

 "war."

他很好地利用了戰爭這一點,這時我看到的是一個資本家冷血的一面,只要能謀利,世界大戰也與他無關,甚至還成了推動他生意的有效因素。

人們可能會譴責這一點,但這對於一個資本家來說確實是合情合理的。

以致於後來辛德勒會有這樣的改變,更讓人覺得難得與佩服。

但事實上,他卻把factory變成了heaven,猶太人都認為,只要進了他的名單,就可以免遭迫害。

當他發現他一車的婦女和小女孩被送往集中營時,他去要回人,激動地喊著「essential」 ,對於他來說,每個人都是essential的。

這句話的吶喊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資本家對自己財物所有權的保護,更多的是對生命的尊重。

到後面,為德國軍隊生產戰爭武器的時候不合格,但是這也是他故意的,用沒有精密的儀器和先進的技術作為藉口,沒有去生產可以射殺死別人的武器。

這個時候的他與那個賺戰爭財的他是兩個人了。

但他同樣面臨一個問題,不生產合格的武器,就沒有生意來源,也就意味著他的猶太工人全部都要被送往集中營;而生產武器的話更是會讓血流成河。

這個資本家面對的卻是生命與生命中作抉擇的難題。

史匹柏沒有用大篇幅來描寫這一段,但我想他是很掙扎的,不管是哪一條路,都是以生命為代價,只是多少的問題。

幸運的是,歷史為他解決了問題。

德國戰敗。

在解放前一天,他在他的猶太工人前懺悔:

 「I'm a member of the Nazi party. I'm a munitions manufacturer. I'm a profiteer of slave labor. I'm a criminal. And midnight you will be free and I'll be hunted. I shall remain with you until 5 minutes after midnight. After which time, I hope you will forgive me. I have to flee.」

最後走的時候,猶太工人給他製作了一個戒指,上面刻有字。

「It's Hebrew, from the Talmud. It says,'whoever saves one life,saves the world entire.' 」

但是這時候他卻泣不成聲,一直在念著「I could have got more」..

他在後悔自己奢侈的生活,細數一輛車還可以救十個人, 一個pin還可以救2個人, 「I could have...but I didn't...」

不管是他的懺悔,還是他的後悔,最後這個場景都是他所有感情的迸發,以前一直那麼泰然自若的他,現在卻淚流滿面。

這裡面有複雜的情感。

自己的民族,戰敗了;而自己一直同情並試圖拯救的民族,解放了。

痛恨自己曾經的揮霍無度。

但是如果從他的眼淚和他的話中,得出的是他對自己過去生活的否定的話,辛德勒不會成為一個歷史上的英雄。

我覺得,他那種悲痛,是出於作為德國民族的一員對猶太族的愧疚。

儘管他做了很多了,但是他拯救相對於德國納粹殘殺的,也不過是大海里一滴水而已。

他為自己的民族感到羞辱,他心裡承擔了太多的一個民族的錯誤,所以他把自己也否定了,1100人,對他來說,卻完全不夠,遠遠不夠。

在猶太人看來,甚至在我們看來,他拯救的不是1100條生命,而是1100個世界。

 

其中有一個軍官這樣說猶太人:委屈求全,這是他們幾千年都這樣做的。

當一群猶太人聚集在隔離區時,他們聊的話讓我心情很沉重。

 "I woke up from a dream this morning, I was broke and sleeping in a room with 12 people I didn't know. Only to discover I was broke and sleeping in a room with 12 people I didn't know.」

"You laugh about it?"

"I have to laugh."

 "You are living behind walls"

"The walls I can deal with. It's the restrictions to my life I'm tired of. " "Those walls keep them out. That's all I care about."

 "I like it here. There's a kind of , I don't know, ancestral squalor to it all."

...

"No one took my business away from me."

"You don't really have a business to take."

 "There is nowhere down from here. This is the bottom."

"The getto is ... liberty."

儘管是在描述多麼悲慘的生活,他們仍是平靜地像聊家常一樣。

有的人會說是史匹柏用這種對比來表現主題。

可是我想,他們確實就是這樣的。被折磨得久了的人,抗議的力量也沒有了,鋒芒也黯淡了。

這裡可以看到不同的人,有的依舊對於自己的現狀迷惘,每天醒來都想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有的對這樣的生活選擇一笑置之。有的把keep the Jews in的隔離區看成是Keep the Germen out。有的意識到這已經是最糟糕的境界的,慶幸不可能再糟了。有的甚至把這個隔離區就看成是自由的。

我們最怕看到的不是失望,不是絕望,而是麻木。這樣的人是行屍走肉。

他們儘管都不滿意現在的處境,但他們也習慣了,沒有人想要出去。

或許是遷移對於他們來說,太多了,多得承擔多任何一次都會是the last straw that breaks the camel.
以致於後來宣佈liberated時,沒有歡呼沒有興奮,第一個問題是:

「Where should we go?」

 

德國戰敗後辛德勒遭婚變,並且生活窘困,依靠猶太人的救助金生活。

1974年10月9日辛德勒去世,被猶太人稱為「36名正義者」之一,安葬在耶路撒冷。

今天波蘭存活的猶太人僅不到4000人,而辛德勒猶太人卻在6000人以上。

 

93年上印的這部片,捧了7項奧斯卡大獎。

導演史匹柏是個猶太人,而副導演是集中營的倖存者。

史匹柏最後把這部電影所有個人盈利都捐給美國大屠殺博物館。

我一直不解,一個猶太人,拍攝猶太人被迫害的畫面,怎麼承受得了這樣的壓力?

而史匹柏自己也說:「這次我大感到重要的不是我的想像力,而是我的良心,突然間,我慣用來逃避現實的攝影機直面現實了,在拍攝中我哭了,我每天都留下熱淚。」

他以此片紀念600多萬猶太人。

愛得深沉。

 

「辛德勒名單」固然好聽,但更吸引我的是猶太人在辛德勒懺悔後齊唱的歌。

那樣的音樂才是真正能打動人的音樂,它的悲不在旋律上,傷也不在歌詞上,但是它擁有悲壯漫長的歷程作為基調。

即使簡單的不連貫的音符,都讓人淚流滿面。

讓我想起60年代美國黑人教堂的音樂,那種真正能洗滌心靈音樂。

他們唱的都不是對歷史的控訴,而是對未來的嚮往,對自由的熱愛,對信仰的虔誠。

每一聲,都能穿透世紀。

 

看完,寫完,心情依舊很沉重。

我甚至在想如果我一開始就不看,對這段晦暗的歷史選擇不知,會不會更好。

可是就像史匹柏的鏡頭,不能逃避現實生活,只有直面生活才能解決心中的糾結。

沒有看到曾經人性黯淡的時光,我也不會看到而人性的發展。

我在看的時候甚至有幾度痛恨德國人,但是看完之後卻又是另一番心情。

史匹柏,甚至他鏡頭下的猶太人,都是平靜地敘述這個故事,沒有訴諸於仇恨。

那麼,他也不是想通過這部片子來贏得世人對猶太人的同情,對德國人的仇恨。

他們用自己親身走過的血淋淋歷史,囑咐了世界,別重複這條不堪之路了。

也讓我們學會了,任何一段歷史,都不可能已仇恨來畫句點。

當我們更多地把它們看成人性發展的一部份,我們是不是可以更好地學會寬容。

因為那不僅是猶太人的歷史,是全人類的歷史;那2000年流離失所的不僅是把民族背在背上的猶太人,而是全人類的人性。

他們找到了家,找到了歸屬,而我們的心,也不應再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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