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贏也可以很輝煌

   等這片兒已經很久了.

   當黑底白字的片尾字幕飄起的時候,我能說的只有一句:"真是沒有枉費等它這麼久."

   讀書的時候,每年會看兩次.看到那些半大的孩子,穿著皮鞋踩在課桌上,大聲的說:"船長,我的船長!"就覺得,這個世界是可以變得純粹的.

   過了這麼多年,以現在的我去面對那時的我,我會走到那個因為一部勵志片就激動得不能自己的我面前,輕輕拍拍對方的額頭,低聲說:"哪裡會有這麼簡單的純粹啊......"

   勵志.勵的什麼志?是激勵得人熱血沸騰,還是磨礪得人稜角全無?所以,當越來越多的片商直接把"勵志"當賣點大呼小叫地吆喝著,我就開始把某些勵志片當喜劇片來看了.

   然而，就是有人敢用來為一部電影命名.老實說,這個題目真的好大.有多少人能夠一清二楚地看清自己的人生過程,然而站在某個制高點說,這就是人生最輝煌的瞬間.更何況,這輝煌說的是一群並沒有贏的人.


   韓國隊與丹麥隊的女子手球決賽之爭名列2004年雅典奧運會十大經典比賽之列.對於手球運動所知甚少的我當然沒有看過這場比賽.只是,據說那是一場異常慘烈的比賽.我很早以前就很認同,不管什麼競技運動,贏要贏得痛快,輸要輸得慘烈,盡興於運動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比賽結果,韓國隊最終獲得亞軍.
 
   小時看,小鹿純子的年輕教練曾經說,第二名和最後一名是一路貨,所以獲得亞軍的他根本無心慶祝.這話其實讓人寒心,成者為王敗者寇.敗了的時候,沒有人會在意你之前的所有努力和艱辛.說什麼過程比結果更重要,別說笑了.人們都說,英雄莫問出處.當你真的以一個結果扭轉了自己的人生,沒有人會追根溯源,看那結果之前的過程.而沒有成功的人,更難有機會去讓煽情的媒體人去追訪他的"心路歷程"吧.

   所以,我就是要看一群與成功失之交臂的人,怎樣坦然而自豪地說他們的最輝煌.文素利,金晶恩,嚴泰雄......由他們扮演"他們",著實讓人吃驚.吃驚的不是大牌大牛,而是那一股子認真、較勁、不要命的勁道.導演很坦白,影片中添入一些杜撰.杜撰沒有關係,真的杜撰要比假的真實更震撼.

   一群老大不小的女子手球運動員,居然因為各種理由,要去參加奧運會.實際上,這整個手球隊伍都是被歧視、怠慢、甚至奚落的.連一個高中男子手球隊都讓她們在練習賽中吃敗仗,連女子舉重運動員都可以在她們面前耀武揚威,連本隊的年輕隊員都可以對年長的隊員抱怨、指責、針鋒相對.有的時候,生活真是殘忍.成功遙不可及，過去不再可及，年輕的人有稚嫩無力的青澀，長成的人有時不我待的困頓.

   這一段的平鋪直敘中，夾雜了太多慘痛和壓抑.但是,我甚至覺得這一段比必然來臨的高潮還讓人回味無窮.前奧運金牌獲得者也無法用一時的光輝掩蓋生活的落魄;用藥物推遲經期來配合比賽時間的老運動員因此終生無法生育;對愛情有憧憬的恨嫁運動員遇誰都不淑;本有成功人士姿態的臨時女教練被體制拋棄時反而被拋棄得最徹底.甚至,失敗者對著看似成功其實也失敗的人說，手球只是她維持生計的工具.

  沒有人在這裡歌頌什麼體育的偉大,也沒有人在這裡吶喊奉獻的高尚.她們在考慮比賽的同時，也要考慮生活.她們和有過矛盾,起過爭執的隊友說："要小心,不要受傷."讓我心存感念.所有人都知道運動之中，受傷不可避免,可是還能夠將心比心地體諒對方,這句聽起來很平常的勸慰,比什麼豪言壯語都來得貼心.

   高潮的那一段當然是奧運決賽.我本已有心理準備,還是被震得七零八散.真的,不是被雷的,是被震的.比分落後,追平;領先,再落後,再追平.但是,體育也好,人生也罷,從來沒有無限的平局.教練在點球決勝負之前說,不論結果,這是他人生中最輝煌的瞬間.

   文素利扮演的角色,投失最後一球,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球,畫面無聲,她的眼神是死寂的.看她那一瞬的面容,看她那一刻的眼神,體會與她一同站在與勝利間隔一絲距離的位置,我明白了那種坦然.沒有人知道自己人生的制高點,或者,根本就沒有這種制高點.有的時候,我們必須接受：成功與努力並沒有完全必然的聯繫,所有的堅持都有可能會在瞬間成為徒勞.這無關遊戲規則.而只是人生的一部份.

  你接受了它,並且領略到這個結果依然是你人生中最輝煌的瞬間,這樣,人生才能沒有救贖也自成完整.

   只有這樣,沒有贏並不是代表輸,這句話才不會成為假天空.慘烈也才同樣可以很痛快.而經歷如此的輝煌之後,你也可以微笑地對著比自己年輕的人提醒著，"記住，不要讓自己受傷."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