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殺戳里我只看到愛情

一 與電影無關

我認識她時還很年輕。嘴不長毛，鳥不拉屎。像所有熱戀的男女，都把對方當成最後一站。最後，卻無一例外地成為愛情的二販子。
還記得玉林西街，幾經纏綿的午後，她躺在我懷裡，抬頭問：看過《天生殺人狂》嗎？我說沒有。她說喜歡裡面的殺戳，酣暢淋漓。我忘記了她說這話時的表情，只記得空氣里滿是粘稠液體散發出的腥味兒。讓那話兒蠢蠢欲動，站起來想再酣暢淋漓地大幹一場。
現在想來，那氣味儘管纏綿悱惻卻不衛生，以致給我造成錯覺——我們的房間就是條巨大的內褲，而我們的床單就是一張用過的皺巴巴的衛生紙。

四年後，我躺在床上看《天生殺人狂》，終於明白她離開我的原因。她原來一直希望成為梅樂麗，提前就把我當成了能改變她一生的米奇。但生活畢竟不是電影，三年里，我們誰都沒改變誰。她看她的康熙，我玩我的遊戲。她沒變成梅樂麗，我沒變成米奇。終於她奔著改變去了，而我放下游戲愛上電影。

多麼長的一年。

在這年裡，我看了400多部電影。我以為都已忘記這個人時，才發現你並不能如《無痛失戀》裡輕易抹去有關一個人的記憶。它總能以各種方式出現，哪怕只是因為一張你隨手拈起塞進光碟機的DVD。儘管它的出現與愛情再無關聯，也再與美好殘酷無關。它就瞬間閃現，弄得你措手不及。就好像明明戴了三個套子可還是讓和你歡愉的MM懷孕了，最後她問你，你是故意把套子戳破的吧？我相信，你寧願戴上十個套子，也不願用十萬蝌蚪大軍中的一個拿下一座最終它無力支撐的城池。當然，最安全的辦法是切掉小JJ，但我不能保證你能練成《葵花寶典》。拿著繡花針扔著紅線的東方不敗，固然很酷，卻沒有愛情。

是的，沒有愛情，時間總是那麼長。我寧願我的生命只有一天，留一個小時出生成人，留一個小時回顧總結，剩下22個小時讓我在愛情中享盡七情六慾。


二 說點有關的

葉慈說：「人間，只不過是我們腳下的一片塵土而已。」
寫《凱爾特的薄暮》時，他還很年輕。也不知道他死後，會不會變成愛爾蘭的某個神靈。看完《天生殺人狂》我首先想到的是《講故事的人》裡的這最後一句。我想，他踩在我頭上一定很輕。不知道為什麼，想到葉慈，會想起沈從文、威爾默特和卡薩諾瓦。大抵是因為他們都有一段傳奇的愛情。

看了那麼多電影，幾乎每部電影都有段愛情。好像每段愛情都很傳奇，不是悲劇就是喜劇。讓在平淡生活中仰望愛情的我以為，它要不就高貴像聖女，要不就低賤如妓女。可就是不會像太陽一樣每天照樣升起，暖每一個黎明，熱每一個中午，憂每一個黃昏。《天生殺人狂》裡的愛情，推翻了我對愛情的性別認定。它居然可以是個男人，撥刀舞劍，開槍動炮，血光四濺，卻又柔情似谷，痴癲冷靜，含一句永遠，說：「我純潔的一刻勝於你一生的謊言。」

米奇將與梅樂麗的一見鍾情，歸結於命運。他是天生的殺手，他有的也是天然的愛情。
於是，他們開車去偷歡；探監時她幫他手淫；他們一起殺掉猥褻她的父親；他站在橋頭割手合掌驕傲地宣佈「我以上帝的名義，允許米奇和梅樂麗結為夫妻」；她蹲下來小便時他對她說「我愛你」；他們隨時隨地都可以擁抱親吻；他們也曾想嘗試別的身體；他錯手殺掉印第安老人時她說「BAD BAD BAD」，他坐在監獄為她寫日記「我想念你，在這張狹窄的床上，想像著你正躺在我的身邊，我們親吻，不是做愛，只是親吻，幾個小時。我愛你比我愛自己還要多。」；她以為他們逃不出去了，說：「我們到樓下飲彈自盡吧，這樣我們能永遠在一起。」

……

原諒我，奧利弗·斯通。
看完影片，我幾乎就忘記了那些藝術的殺戳、忽黑白忽彩色的剪輯、讓人熱血沸騰的音樂，還有那些精湛的畫面。此刻，我看見了殺戳，最後它只變成了愛情。

在無比潮濕的夜晚，我只想念你，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