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中魚

原來對於American History X的印象僅僅是一部反種族主義的「主旋律」電影，對於說教味道很濃的電影我一直沒有什麼興趣，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看這樣的電影太多，徹底倒了胃口，就像高中三年，每天早飯都是饅頭，現在看到饅頭就要吐，就像某人聽到π就要上廁所一樣。（也許早年的那些片子的本意並沒有那麼多的說教味道，主要責任是那麼動輒要我們歸納中心思想的老教條販子。）但是真正看得時候卻竟然非常的順利，2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我承認以前對它的理解是非常膚淺的，這是一部相當有觀賞性和深度的作品，但是對於我唯一的困惑就是，我不曉得它的立場究竟是什麼？
我不喜歡說教的原因並不是對教條反感，那些追求光明，反對黑暗，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的當然都是看上去很美的東西，我反感的僅僅是說教者的那種自以為是的態度，那種逼迫別人「順者昌，逆者亡」的盛氣凌人的強調，每個人都有獨立的人格，而人最大的權利不是其他，而是有自我選擇權，前幾天亂翻基本宗教研究的書，突然發覺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教派竟然是波斯人的摩尼教，因為即使是世界上最強盛，號稱最「人道」的基督教中充斥著自上而下的說教，上帝必須利用人對於地獄的恐懼來勸誡人們歸順他，追求一種善的生活，但是在摩尼教中，人的自由選擇竟然是神所遵循的第一原則，人可以自己選擇所謂善的道路，也可以選擇所謂惡的道路，但是人必須對自己的選擇負責，而因為神相信人的向善的天性，所以他不會使用任何強迫的手段來操縱人的選擇，反而人到頭來都會選擇向神的道路。
種族主義歸根到底也只是人的一種選擇，它其實和青年人學校畢業後選擇一種職業沒有什麼區別，現在人們對其如此深惡痛絕其實僅僅是因為國家執政者為了轉移公眾的視線，以及媒體為了獲得利益最大化而對其妖魔化的一種結果，必然自古以來，尋找替罪羊都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但是不可否認的卻是種族主義是一個非常具有煽動力的口號，它給了很多失去希望者一個虛幻又美好的夢想，特別對於處於成長期衝動又缺乏理智的青年人來說。我們這些旁觀者大可站在超越時間、超越空間的角度上誇誇其談，但是如果將我們設身處地一下，那麼就很難判斷我們究竟會選擇怎樣的道路，就像德里克說的，如果是黑人殺了你的父親，侮辱了你的母親，你還會坐在這裡大談什麼民權運動嗎？至少我就不會，我是一個非常情緒化和衝動的人，如果生活在中世紀的歐洲，一定會參加十字軍東征，生活在20世紀初的德國，一定會參加反猶運動，生活在20世紀60年代的中國，一定會參加紅衛兵，如果生活在美國，又碰巧是個白人，也一定會成為一個種族主義分子的。這和人的道德沒有關係，我們討論的只是個人的情感和選擇，因為每個人都會為了所愛的人去反對所恨的人，自己所愛的人受到了傷害，就一定會去報仇，這個是天性。
編導似乎想將種族主義的根源歸結到個別別有用心的人的煽動和控制上，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一種負責的態度，特別是故事的結尾，德里克決定放棄過去的選擇來重新生活，重新開始一種相互寬容和包含的新生活，但是他的弟弟卻馬上被黑人小孩槍殺，因此我懷疑編導的目的究竟是宣傳因果報應論，還是在宣傳應該徹底的以暴易暴的絕對種族論，但是我寧願把這看作是人在命運中的無力掙扎。社會是一張巨大的網，人是河裡的魚，不論魚如何抗爭，終究是要陷入網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