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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夢難覺

2008-05-16 19:49:18

試論解讀本片的線索


初觀本片,很容易被複雜的情節架構和其中包含的語言學、哲學、神學、心理學和歷史學知識弄暈。我在連續看了兩次後,覺得可以在這些繁複的元素中找到一些貫通全片的線索,故不揣淺陋,在此探討,拋磚引玉。

知識與愛情——「浮士德」主題變體

有影評稱馬泰教授返老還童的經歷是「浮士德」主體的再現,對此我不完全認同。浮士德的情況是坐在書齋中看盡天下書籍,卻深感真理之飄渺。而馬泰教授的實際情況是,他感到自己知識不夠,無法寫出一本自己的專著。他在年輕時就對導師說,他要去尋找更大的圖書館,為了追求學術,他接受了蘿拉的離去,終於孤老。而返老還童後,他走上了一條近乎相反的人生歷程。此時的馬泰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得了各門學科的知識,並在結識維羅尼卡後,逐漸一步步逼近語言的起源,可是當他發現維羅尼卡因此迅速衰老並走向死亡後,放棄了曾使自己醉心的學術,選擇了離開。雖然馬泰最終遺憾於自己的書依然無法完成,但當他看著維羅尼卡重獲青春抱著孩子的照片時,其實已經獲得了心靈的安慰。
相對於〈浮士德〉關於人類精神和命運的思考,〈沒有青春的青春〉的思想格局顯然更單薄一些,但是考慮到科波拉導演暮年復出的實際,本片很大程度上也是對自己人生的反顧吧。

雙重主體—— 莊周夢蝶的現代版

本片近乎直白地引用「莊周」夢蝶的典故,中國觀眾在感到親切的同時,其實也應該注意到導演的目的所在,就是把對夢境的理解從西方經典的佛洛伊得潛意識理論中解放出來。
在〈釋夢〉中,佛氏把夢歸於潛意識,是本我與自我糾纏、對話的產物,而本片通過前兩支玫瑰出現的情節及其中兩個馬泰明白無誤的對話告訴觀眾,把夢和本我理解成雙重人格並非不可,但他們都是實實在在的客觀存在,是自在自為的主體。這個主體不僅存在,而且可感,維羅尼卡看見第二個馬泰既是證據。馬泰以Shiva濕婆身份進入維羅尼卡夢境,也暗示了他的正邪主體俱在。
最直接道破這點的恰是全片結尾和開首。年輕的馬泰教授走進咖啡館,又走進1938年,遇上老友寒暄,馬泰所說的一切,包括二戰,登月等人類大事全未發生。電影鏡頭在經過一輪反打後,我們看見馬泰已非返回青春後的樣貌,而是90高齡的龍鍾老人。這時觀眾的第一印像是,全片是馬泰的一場大夢。但是電影沒有結束,1968年的旅館服務員打電話到咖啡館尋找失蹤的馬泰,1968年的人們在大雪覆蓋的街頭找到了跑出咖啡館的馬泰。第三支玫瑰出現在馬泰手中。
夢不是單個主體的自我調適,而是雙重主體的對話。兩個馬泰,正與邪的馬泰,追求知識和愛情的馬泰,年邁和青春的馬泰,38年和68年的馬泰俱真、俱存。他們有時相遇,有時錯過,就像莊周與蝴蝶俱真俱存,只是有時莊周夢蝶,有時蝶夢莊周而已。
如果再看一便影片的序幕,38年衰老的馬泰夢中的照片、骷髏和倒轉的時鐘其實已經包含了影片的所有線索。科波拉已經在這裡埋下了種子。
如果說「浮士德」主題變體是導演對現實人生的思考,那麼「莊周夢蝶」主題就是導演對人生哲理的思考,並以此作為老年人的精神寄託。Youth Without Youth,這個悖論式的標題正是寄託所在。不過對東方思想了解並不透徹的科波拉卻錯誤地引入佛教輪迴的概念。他在影片台詞中暗示了維羅尼卡是印度女神和蘿拉的轉世,卻又在情節上模糊了這一點,把她們描述成多重主體的反覆再現。
何以會有這一矛盾,在我看來是導演走向生命最後的本能思考,但是並置道家和佛教思想,實乃本片最大的敗筆。

現代語言學理論——全片的理論背景

科波拉作為一個西方人,對東方思想的誤讀不足為奇,但是對於起源於近現代西方的語言學理論,卻有著相當深刻的理解。所以在讀解本片時,捨去對語言學的認識而專著於神學領域,很容易捨本逐末,走上歧途。
對語言學有所接觸的人都知道,屬於語言學領域的重大而尚存爭論的論題是——語言的起源。馬泰曾求學的一位教授曾寫出二十個漢字讓他背誦解釋,最終告訴他學習漢字要運用形象思維,馬泰在破譯維羅尼卡被古靈附體的語言時,用的是古埃及象形文。通過這些線索,導演強調了一個現實,語言和文字的起源毫無疑問來自於上古人類對世界的形象認識,是可感可觸的現實形象啟發了人類的思想。這些現實形象中包括自己所愛的人與事物。第一個馬泰沒能明白這個道理,當他對著導師侃侃而談自己對語言學的認識時,他失去了蘿拉;第二個馬泰恍然大悟,他已經看見了語言的起源的真諦所在,所以斷然放棄了繼續探索去拯救維羅尼卡。
本片中另一個重要線索是語言的四重性,既話語可能為真,可能為假,可能既是真也是假,也可能既非真也非假。有評論注意到這點,在語言邏輯上大加關注,與我看來大可不必。只需注意這些話是38年之前第一個馬泰告訴蘿拉的事實,就可明白,這時的馬泰尚未理解語言的真諦,還沉湎在對語言的外延,既語言邏輯的探討。這也是這個馬泰失去蘿拉的重要旁證了。
可見語言學的理論背景正與「浮士德」主題變體環環緊扣。

任何人類的哲學最後必須解決人的問題。〈失去青春的青春〉雖然穿著瑰麗的外衣,內裡依然充滿肉身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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