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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銷有用嗎

2008-04-27 12:13:20

一本正經下的作嘔


   嘗試寫這部電影是需要很大勇氣的,因為一來它是格林納威的一部高度隱喻的電影,如果說早於它18年的庫布里克的《發條橙》偏重於探討人性、慾望、道德,那麼《廚師、竊賊、他的妻子和她的情人》則更廣泛深刻地涉及到了藝術和文明。二來畫家出身的格林納威將他的電影語言融合了繪畫藝術的形式和技法,雖然有種近乎生搬硬套的嫌疑,但恰巧符合後現代的特質。三來對「後現代」的把握,如果只停留在形式上的解讀倒是輕鬆愉快,但它顯然並不致力於內涵的消解,而是吸引觀者竭盡全力地去挖掘多層的寓意。如果不是出於對英國電影、繪畫、後現代理論的興趣,觀看和評論都無疑於「自討苦吃」,而以我目前的能力領悟到它的十分之一已是實屬不易。
 
    觀看《廚師》的過程很像在欣賞一場分幕舞台劇,不但因為片頭片尾幕布的開合,還在於每一回幕攝影機的架設基本處於固定的攝距,以致於固定的畫面景別讓人感覺就像在坐在劇場的觀眾席中,如果說舞台的清晰度暫且讓你像是坐在第一排,但實際上第一排和最後一排毫無差異,因為你幾乎依然無法看到演員的特寫鏡頭,這樣的拍攝角度是冷靜而克制的,所以即使這部影片多次出現殘暴的毆打、血腥變態的虐待,甚至屍體大餐、吃人的畫面,你依然不會忘記自己是在「看戲」,而不會自行置入地替演員感同身受或是產生太大的不適之感,這種「間離效應」的運用符合讓觀者自主思考的原則,正因為如此,就算是充斥著強烈的視覺驚爆,觀者也不會看出太大的激情。
 
    觀看《廚師》又很像是在畫廊看畫,觀看、行進、觀看再行進,或是邊行進邊觀看,攝影機大量使用擺拍和緩慢橫移,展示性地為你呈現或靜態或動態的畫面,觀者可以選擇看或者不看,或是選擇性地看有興趣點的被攝物,比如出現在廚房大量的生鮮的食物和一些勞動場面,這完全是一種模擬觀看美術作品的體驗,攝影機帶領觀眾去看,給予觀眾充分的觀賞時間。又比如掛在餐廳牆上的巨幅油畫《餐宴上的軍官與聖哈德林》始終作為餐廳那場戲不會更改的背景,更像是一種「畫中畫」的欣賞。如果將這個畫廊的結構細化,影片中主場景的組合方式,彷彿是仰望中世紀教堂的穹頂,三個段落:停車場、廚房、餐廳構成穹頂的主要組成部份,而中心的廚房是敘事和精神的主心,停車場和餐廳輔助其左右,加之旁的場景廁所、圖書館、醫院等,合成為浩大而奢華的寓意穹頂。
 
    無論這種觀影體驗像分幕舞台劇還是看畫,《廚師》在形式上的表達都是高度拘謹的,而衝突還遠不止此,它在場景的設置、服裝道具上也是極盡考究之能事的,古典奢華風格的高級餐廳,一派上流社會人士用餐場面、簡約而一塵不染的洗手間,堆積著豐富多樣食材和器皿的廚房,廚師和工作人員專業而細緻的勞動場面,單看這些你會覺得這就是一部講述英國高級的美食和禮儀文化的電影。然而情節內容的層層引入極力摧毀著這種一派華麗的形式,剝下文明的外衣,艾伯特這群人是野獸一般的殘暴、淫穢、變態、瘋狂,污言穢語、拳腳相加、杯盤狼藉,一輪接一輪地與華麗的形式引發「內爆」。不必說廚房和餐廳,就連充斥著野蠻暴行的停車場也是構圖嚴謹的,開場,以一條白色通行線為中心的高度平衡,畫面的中心是施暴現場和艾伯特的白色轎車,左右平衡地停著兩輛運貨的卡車,裡面滿是生禽食材,透出的夢幻色彩一樣的綺麗光芒,背景是迷濛的煙霧繚繞,經典的舞檯布景讓人清醒地區分出真實和戲劇。
 
 
    考究而華麗的背景下,令人作嘔的畫面層出不窮,將欠債人身上塗滿狗屎;在書店裡艾伯特用刀把書頁塞進知識分子麥可的喉嚨里;讓同一餐桌的手下嘴嚼羊睪丸,並描述其味道,喬吉娜和她的情人無處藏身,不得不裸身躲在拉運腐爛豬肉的貨車裡;到最後遮布撩起,一道油光可鑑的屍體大餐,還以看到擺盤格外豐富精美等等。這些凌虐、殺戮和吃人的行為統統濃縮在艾伯特的身上,他擁有一家高級餐廳,代表他是權力的中心和操控者,他可以肆意妄為地對手下嘲諷戲弄,對妻子毆打凌辱,對侵犯者施以暴行,他作惡的慾望步步升級,慾壑難填,就好像他對吃蝦方法的描述:「先摘掉暇頭,再一一剝掉所有的腳,然後用叉子將暇殼內柔軟的肉挖出來。」他正是用此法將麥可凌辱致死的。然而人類真實行為的殺戮不是也無非如此嗎?為了鞏固權力,嗜殺成性的野心家,大獨裁者,一步步地消滅異己彷彿撕裂食物、吞嚥、嘴嚼的過程,他們從中獲得快感,而後狩獵下一個獵物的來臨以滿足永無填滿的罪惡慾望。
 
    被吞噬的以喬吉娜的情人為代表的知識分子,同時也像徵著藝術、真理、文明,佔據著永恆的地位,他們彷彿片中麥可的著裝一樣,棕色西裝,一成不變,直到烹調成屍體大餐時候也還是棕黃色,與他關聯的書、書店都籠罩著文明、知識的光輝,他在餐廳看書是不被允許的,他崇尚真理卻並無立足之地,他的書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盜賊丟掉,卻始終存在著,最終像一團嘔吐物一樣被艾伯特賽在麥可屍體的嘴裡,展開的書頁上的文字依然清晰可見,預示著真理的永不泯滅。與麥可不同,艾伯特和喬吉娜則是多變的,從不同場景的穿越都要隨場景的顏色而變換著裝,如果喬吉娜可以像徵對藝術和真理的大膽追求和解放的話,那麼不同時期和境地下的自我實現也可以理解為不同的,好像多次出現在廚房裡的一個巨型儲物架(我一點不成熟的假像),不禁讓人聯想到馬斯洛的人類五大需求,下面四層尚且是滿滿的,最頂上的一層卻是虛空直插上空的,這是否意味著不可實現的自我價值,正好像喬吉娜的艱難處境一樣。
 
    還有掌管廚房一切的廚師,不妨將他看作是上帝的全知視角,或是導演視角,他目睹了喬吉娜和情人的偷情行為,並為他們提供便利,然而儘管如此對盜賊艾伯特的暴行也奈何不得,只能任其妄為,這種洞悉真理的力量是一直存在的,面對殘酷的現實也只能聽之任之,無計可施,然而當反抗的精神蓄勢待發,他卻可以推動其達到最終的功德圓滿,喬吉娜找到廚師,讓他烹調一道麥可的屍體大餐的時候,對艾伯特恨之入骨的廚師答應了,這道美味大餐彷彿一種萬劫不復的衰亡融合著對獨裁者的無限仇恨,對解放思想已死的悲憫,對永恆真理的無尚追思。當盜賊艾伯特用顫巍巍的手拿著叉子,面對麥可死屍大餐的一塊肉,以前什麼都吃得下的他竟然也會覺得噁心而無法下嚥,我們還能看到盜賊內心一丁點本能的良知,復仇者喬吉娜大義凜然地對盜賊說:「你曾經發誓要他死,並要吃他的肉,那麼現在,實踐你的諾言吧。」也許長久以來的束縛和壓制,讓那些不甘妥協的勇士也變得長於嘲諷和麻木了吧。終於一聲槍響,盜賊在眾人面前倒地身亡,面對著統治者的滅亡,人們的表情是冷靜而堅定的。隨後紅色幕布不容置疑地拉合,激進節奏的音樂漸強。一出「食人」戲劇就這樣完結。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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