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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畫與做愛--To Paint or Make Love

绘画还是做爱/绘画还是做爱

6.1 / 1,458人    France:100分鐘 | Japan:98分鐘

導演: 阿諾拉呂 尚馬利拉呂
編劇: 阿諾拉呂 尚馬利拉呂
演員: 莎嬪艾慈瑪 丹尼爾奧圖 阿蜜拉卡薩 沙吉羅培茲 Sabine Haudep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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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美術館

2008-04-16 05:59:20

作畫與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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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語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這些過來人的智慧和經驗總是不咸不淡被雲淡風輕地表達出來,只可意會的美妙或者酸楚在俗語中以最直白也是隱晦的形式流露,大概這些隱含的意境在三十五歲之前是體會不出來的。我第一次聽說這句話好像是在畢業後剛出道的那年,從一位那時候看起來處世八面玲瓏的大哥口裡。

今晚我看了一個法國電影,叫《作畫與做愛》,寫到這裡還想不清楚這個電影和這句話有什麼必然聯繫,使我突兀地用這句話來開篇。

 

電影講一對已過退休年齡的夫妻,妻子瑪德琳已過花季,但眼神曼妙腰肢間仍舊窩著暗火,她有家室內裝飾公司,業餘時間畫點畫,就因為一次在鄉下的田野中畫畫結識了盲人亞當,亞當對這個村莊的每一寸草木和每一寸草木上的味道都瞭然在心,他有一個因黑暗而豐富的內心世界,亞當帶著瑪德琳看了一所待價出售的老房子,她頓時心儀,幾天後便帶著丈夫威廉返回村莊,徵求他的意見是否贊成買下來。威廉是一位退休的氣象工作者,由我喜歡的一位法國影星丹尼爾·奧圖飾演,就在這所房子裡瑪德琳為他打開窗戶,頓時陽光如瀑,綠草如織,耀眼的清新中瑪德琳對身後的丈夫說「這窗戶不正是你喜歡的嗎」,然後她關上窗戶,世界一下子暗了,嚴實合縫地覆蓋了螢幕,他們多年來沒有過的性生活猝不及防地在這個陌生的黑暗中發生了。

 也許我不該用「發生」這個詞,也不該用「猝不及防」這個詞。在接下來的故事中,這種「猝不及防」的「發生」像我杯子裡今晚勾兌了可樂的傑克丹尼一樣,有清涼的甘甜,更有隱藏到最裡面和最後面的躁動和暴烈。

……他們再次從屋子裡走出來的時候面帶紅潤,陽光下草地依舊,但是莫名的興奮和疑惑讓他們覺得眼前的一切變得無比美好,威廉說「你先回城裡,我去找房主把價錢談定」。

 

最早70年代在歐洲有一種成人遊戲,在「換妻俱樂部」中蔚為風潮,我之所以把它稱為「遊戲」,因為它具備性和愛本身含義的同時也失去了其本身的含義,這個電影講的就是這樣的事情。這種事情我們可以貶低它也可以昇華它,但是這種貶低和昇華都存在社會倫理的爭議,可以說是一種醇美的開闢在愛情與身體之間的岔路,也可以說是對愛情和心靈專屬的離經叛道。我相信這種事物中有一種內在的必然聯繫,正像瑪德琳和威廉因為久違的黑暗喚醒了陳年的身體,當即就決定買下這所老房子一樣;也像隨後在一個更黑的夜晚,已經搬到鄉下的瑪德琳和威廉夫婦到盲人亞當夫婦家做客,回去的路上亞當送他倆回家一樣,亞當牽著瑪德琳的手,瑪德琳牽著威廉的手穿過草地和樹林,盲人亞當說「我家已經很久沒用過手電筒了」;也像亞當年輕的妻子伊娃在某一天到瑪德琳家對她說「你能畫我嗎」,得到肯定後便到樓上脫光了自己,站在窗前像是自言自語「我已經很久沒有被人看過了」,這些也讓我突然想到的一個疑問——「我們曾經有沒有閉上眼睛好好看過一個人,或者被一個人閉上眼睛好好看過?」

 

清新秀美的法國鄉村山居生活在瑪德琳和威廉之間開始,鄰居亞當和妻子伊娃時常來拜訪,四個人互相依偎著,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起聽音樂,一起喝酒,回想過去的歲月,在熟悉的唱片裡一人接一句地把歌詞淺吟低唱著傳遞,白蘭地讓這樣的夜晚一次次變得滑潤馥郁,時間失去了效力。

隨後的發展中,導演阿諾·拉呂兄弟為了推進劇情,設置了一場大火,亞當和伊娃的家化為灰燼,他們無家可歸了,瑪德琳和威廉接納了他們,這樣,在一棟房子裡,兩對夫妻,故事由此更加順理成章地展開到轉折的更深處去了。

 

在被問及影片如何獲得靈感來源時,拉呂兄弟這樣說:我們曾經去一位女畫家的家裡做客,有一位從西印度群島出生的哲學教授來拜訪,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股老成的氣質,當時女主人正躺在地毯上伸展身體,邊撫摸身旁的愛狗,而哲學教授看到牆上一幅畫,覺得畫中的那個女人令他魂牽夢縈,便開口詢問畫中之人,女主人害羞地承認畫中正是她本人,而我們從旁感受到了兩人的化學作用。

他們還說「我們希望劇情有些複雜的愛戀,而這情感描繪源自我們認識的每個人、每對情侶夫妻,本片中夫妻的情感是溫和卻深厚的,在鄉間度假相處的那段時間,他們產生了『嫉妒之意』」,當然,我相信和理解導演所說的這種「嫉妒」,導演也試圖闡述說「對於某些人來說,『作畫』是工作之後才能做的活動,電影不禁試著提出一個問題『當離開社會,離開掙錢、求得溫飽的生活之後,我們還剩下什麼?』劇中退休的夫妻,來到鄉間會過著怎樣的生活?免除了功名利益的追求之後,他們接下來的人生將會是追求什麼目標?」

也許和嫉妒一樣,在「離開社會,離開掙錢、求得溫飽的生活」之後,一切本性開始自然流露,導演為隨後的「發生」尋找基礎。

 

我大致可以想像,人過中年,用前半生的週末和自適贖買下來了閑暇,用前半生的兢兢業業換下來了清靜,時間開始是自己的了,開始從社會人像自然人滑落或者上升,精神出現遼闊的空檔,身體也是自己的了,這時,用什麼材料彌補人生這條已經發皺起球的燈芯絨褲子上的窟窿成了不得不考慮的課題,如果補好了還能重新套上度過餘年去置換嶄新的價值,如果補不好就只能提著老寒腿在和煦的太陽下東牆跟兒挪到西牆跟兒,等著枯萎和乾癟,在這個空檔上,夫妻的關係是從疏遠變得親密了,還是從親密變得疏遠了,是否能夠對彼此敞開心胸、邊回憶過去邊吐露心事了……年老了,這些問題就開始稠密了。似乎瑪德琳和威廉補好了這條褲子,就在一個晚上,壁爐里噼啪作響,老唱片裡依舊唱著那首和亞當伊娃夫婦都熟悉的老情歌——

 

「曾經有個男孩,一個古怪著魔的男孩,

傳說他流浪很久很遠,越過陸地和海洋。

他有點害羞,眼神憂傷,卻充滿了智慧,

然後有一天,奇妙的一天,他來到我身邊——

我們聊起很多往事,傻子和國王,

他這樣對我說,這是你能學到的最偉大的課程

——愛與被愛。」

在這樣的夜晚,所謂的「換妻」「發生」了,亞當送瑪德琳上樓回房間,沒有下來,客廳昏暗的燈光下我說不清楚伊娃也正用一種什麼樣子的眼神看著威廉……

 

第二天威廉最早醒來,妻子從樓上下來,穿過了客廳,看著沙發上半裸的伊娃,到涼台上依偎進丈夫的懷裡,我還是說不清楚這個深情的依偎有幾分困惑幾分甜蜜幾分自責和幾分忠誠歸屬,他們為了躲避亞當伊娃醒來後的尷尬去了城裡,在路上因為睡眠不足精神疲散,把車開到了窪地,要好好睡一覺,就在城裡住進來旅館。

旅館裡,威廉像年輕時候一樣在沙發上吻了瑪德琳,隨即像年輕時候一樣脫去她的靴子和衣服,導演所說的「嫉妒」激發了身體衝動,這種再次出現的激情似乎是經歷了昨晚的「交換」後一種折射在夫妻關係上的身體求證,性再次成為標籤。

等他們晚上回到家裡的時候,亞當夫婦已經走了,留下紙條說是去了太平洋上的一個小島度假,一種難以言表的氛圍再次在這個房間中瀰散,我能從瑪德琳的眼神中看出焦躁和不捨。幾周後,瑪德琳和威廉外地讀書的女兒和男朋友回到了家裡,準備在鄉下舉行婚禮,就像威廉說的,「這場婚禮來的真是恰當」,恰恰是這句話暴露了他的渴望。亞當和伊娃再次被邀請回村莊,故事便沿著既定的主線再次「發生」了,就在宴席結束後,客人們都去城裡的酒吧里接著喜慶,瑪德琳故作鎮定刻意輕鬆地在畫室給亞當和伊娃鋪了床,威廉從裡屋牽出一盞檯燈,亞當從外面摸索著進來問「你們在嗎」,然後無意間踩上了檯燈的開關,整個屋子一下子黑了,目盲的亞當站在黑暗中再次問「你們都在嗎」,瑪德琳說「在」,「威廉在嗎」,威廉說「我在」……螢幕像黑夜一樣黑,像亞當的世界一樣黑的幾秒鐘里,我作為觀眾只能聽見他們四個人的呼吸和擁抱的聲音——這次「發生」比上次來得更強烈,更自然和貼切。

 

他們這種行為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這種氛圍和前提發生在我的身上,我想我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也問過幾個朋友,他們同樣無法接受,我們都無法像和別人分享精神愉悅一樣去和別人分享自己妻子的身體快感,有人認為這是本末倒置的,認為肉體只是靈魂的容器,認為身體的快樂只是泥坯成為瓷器之前的窯火,可以形成和保留美感,卻無法傳遞和表達美感。而矛盾就在於通常意義上的愛情是專橫的,是單線的,是一種「佔有慾」,而不是阿諾·拉呂兄弟要傳遞的那種「擁有欲」,拉呂兄弟可能想說明的這種區別——「佔有」沒有自然美感,而「擁有」充滿人性間隙,「佔有」扼殺一切外延的可能,「擁有」是在一切皆有可能的層面上向內的彼此塑造向外的互相創新,也可能「擁有」蘊含了更深層次的愛吧,有些薩特和波伏娃的伴侶模式,寬鬆非契約或許更加穩固,可我們還是無法從普通人的人生視角去接受這種事實,我們都是平凡的人,狹隘的人和自私的人。

 

我看到有一個人這麼評價這部電影——「親密的互置無疑是一種權力的交換,在戀人之間的示好都要拿捏得不溫不火,何況四個人之間的故事。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一個邀請甚至一個眼神都成為暗示,而一次意外、一次旅行都被對方看作一種表態。如在國內的院線上映,必然會被打出「挑戰倫理底線」之類的招牌以聳人聽聞。電影固然是把現實生活往極端處逼,可是道出來的『人』的內心世界卻是毫不含糊的。

為什麼我們不約而同地把現行的生活方式視為天經地義?為什麼在我們的文化中,連越軌都像設計好了的幾齣舊戲,那麼的了無新意?敢於嘗試的歐洲人似乎總是走在倫理的邊緣。等他們發明了新的模式並推而廣之,逐漸成為社會公認的價值觀,我們再來毫無思考地全盤接受,從官方到民間莫不如此。前有民主、科學,後有同性戀、女權。

當我們自認妥貼的生活著,何嘗了解千百年來人們都畏縮在小小的社會規範的狹縫裡,到底是個難以猜透的困局……假如並不干涉他人,又能讓自己活得快樂,也許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這個人說得挺有道理,因為道德沒有底線和邊界,總是在被不斷的挑戰中擴展和收縮,而現實正像電影裡威廉的一句台詞說出的那樣——「人生不就是由一些重要的時刻和偶然組成的嗎」,不用迴避和推脫,這些時刻就在每個人的心底,這些偶然就在無法測量的時間裡,而我永遠是矛盾的。

 

(張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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