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之於良民

    人們常說「光陰荏苒、時逝如斯」，但歲月的蹉跎又怎能如此輕易地被一筆帶過？時隔十年，首次走近《野獸良民》，故事終了時掠過心弦的那絲悸動恍若雷鳴，懵懂的丹尼在一個同樣懵懂的黑人男孩仇恨的槍聲中終結了年輕的生命，隨之而去的還有他那份帶著思考餘溫的家庭作業。

    在此我應該告訴你我學到什麼，我的結論，對嗎？我的結論是：憎恨是包袱、生命太短，整天憤怒，根本不值得。德瑞克說最好引用名人的話作結，他說總有人已用最好的方式說過，所以不能好過那人便用他的算了。因此我選了一個你會喜歡的人，「我們不是敵人，而是朋友，我們一定不可以是敵人，雖然有時劍拔弩張，但我們仍然血濃於水，神秘的記憶之弦仍一觸即奏，因為我們天性中仍有美好的一面。」

    這是丹尼在影片最後的一段獨白，也是他經過徹夜思考後得出的結論，遺憾的是這份家庭作業的始作俑者——那位睿智堅忍的黑人校長卻永遠也無法親耳聆聽這個少年蛻變後的呢喃了，從此種族歧視的槍口下又多了一縷無辜而稚嫩的冤魂。在淋漓刺目的血色和如痴如訴的獨白聲中畫面再次溯回開場的那片沙灘，不同的是這次沙灘變成了彩色，在落日的餘暉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輝。

    電影原本是人們茶餘飯後娛樂消遣的工具之一，但當它作為一門藝術而受到眾多人追捧之後，它就開始不得不背負起沉重的核心。既要防止成為曲高和寡的陽春白雪，又要避免淪為粗淺媚俗的下里巴人。於是，眾多電影人開始在兩者之間尋求一種中庸的平衡，電影史上也因此或深或淺地留下了一些濃墨重彩的印記。好的藝術總是屬於大眾的，一部好的電影自然也要如此。

    許久沒有看到如此震撼的電影了，滾完片尾字幕後我還兀自危坐，界限分明的黑白影像和彩色畫面經過導演獨具匠心的搭配顯得渾然天成。故事框架的時間其實應該不足24小時，從丹尼被迫接受那份題為「美國X檔案」的家庭作業開始，然後在第二天早晨廁所里那幾聲沉悶刺耳的槍聲中戛然而止，無限的留白空足了觀眾的想像空間，最後的結局也充滿了無限的未知。穿插其間的黑白影像恰到好處地交代了故事發展的背景和人物行為的動機，野獸與良民均並非一蹴而就，極端的種族仇恨背後也自有其社會和家庭因素的浸淫。就像德瑞克極端仇恨的誘因源自其父，並在父親被黑人槍擊後徹底爆發，最終在藏污納垢又煉人心志的監獄中涅槃重生，而丹尼對兄長盲目崇拜後又與其一脈相承。

    諾頓的演技在此片中已臻化境，張力十足又收放自如，所以導演敢於大量使用特寫鏡頭。德瑞克在率眾衝擊韓國人所開商店前那段蠱惑人心的演講足勘比擬華萊士的戰前動員，只是他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場合，並以錯誤的觀念誤導了一群因年少輕狂而惶惶不安的「憤青」。也許這就是信仰的力量，對自由的不懈追求成就了華萊士的不朽，而對種族優越感的無限迷戀也促成了德瑞克的極端。邪惡昇華到了極致有時更會令心靈為之震顫，在路邊踏碎一名砸碎他車窗玻璃的黑人腦袋的舉止兇殘到無以復加，相信不少人也都無法忘卻諾頓在被捕前那張狂的眼神和上挑的眉宇。此外，本片的另一男主角愛德華•弗朗的表現亦是可圈可點，丹尼邪惡外殼下特有的純真在他的演繹下舉手投足間俱拿捏的精細入微，一名迷途知返的少年噴薄欲出。

    信仰究竟是什麼，而信仰的力量究竟又有多大？也許這連當事人自己也無從探究，宗教、理想、目標都可能成為信仰成形過程中的不可或缺的一員。缺乏信仰無疑是可怕的，但邪惡的信仰帶來的隱患則更加不堪設想，歷史上眾多發人深省且規模宏大的驚天慘案大多也都是信仰發生扭曲的例證。而托尼•凱耶卻選擇了更加痛苦的過程，他剝開了信仰顛覆的外衣，將這個艱難的蛻變過程赤裸裸地暴露在了世人面前，不過也正是如此才能深沉地觸碰觀眾心底那塊最隱秘的自留地。

    關於德瑞克的話我也深表贊同，總會有高人早已留下透闢深刻的評論，在很多時候我們僅僅去膜拜便已足夠，可偏偏這次我總想留下點什麼，記憶也好、言論也罷，於是才會堆砌出這篇不知所云的瑣碎，權當一表對此片的虔誠和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