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天堂的另一邊》：諒解不是一場假high

    儘管第60屆坎城電影節的評委們沒有把金棕櫚獎頒給《天堂的另一邊》（註：獲此獎的是《四月三週兩天》，導演是比費斯·阿金大四歲的羅馬尼亞人克里絲蒂安·蒙吉），而是把最佳編劇獎頒給了費斯·阿金，這一結果仍然令人信服。兩部電影均能代表當代歐洲電影的最高水準，並似乎意味著年輕一代歐洲藝術導演難能可貴、意義非凡的崛起——他們已經承襲了老一代電影大師深沉穩健的作風，並毫不示弱地展露出對現實題材高超的駕馭能力和對電影這門藝術的透徹理解。

    在費斯·阿金上一部令世人矚目的作品《勇往直前》（影片獲得第54屆柏林電影節金熊獎）里，他就曾以一個焦慮的土耳其裔德國導演的身份，將土耳其和德國這兩個對位關係微妙的國家的命運緊密聯繫在一起。在這部新作品裡，他的目光更是遠遠越過土耳其移民的命運這一單邊訴求，將其視野聚焦到了兩個國家的命運難以割裂這一事實上，鏡頭裡不再是明顯的格格不入與水火不容（儘管敵意和不平等並未消除），他似乎希望通過對「不可避免的彼此傷害」的某種令人感動同時令人懷疑的諒解，來達成東西方之間跨越宗教和歷史意義上的和解。他這麼做恐怕註定徒勞，但畢竟令人感動。

    透過劇情，我們可以看到來自漢堡的那對德國母女和兩對來自伊斯坦堡的土耳其母女、父子之間錯落交叉的命運偶然，在他們任意兩個人之間，我們幾乎都可以發現最初的懷疑、敵意、叛逆和不原諒，最終變成創傷後毫不遲疑的悔悟與諒解。儘管這多少有些不可思議地戲劇化，但作為觀眾，只要我們尚能稍微調動一點自己對親情、愛情和善意的認知，這種疑慮都會頓時煙散，即使那些最無動於衷的人，也絕不會對最後兒子坐在海邊等待出海的父親回航的鏡頭毫無觸覺。

    在導演手法上，費斯·阿金已經成功學會了必要的克制，他以往作品裡那種典型的西亞人的激情被調整到最小，取而代之的是多數重要人物身上都帶有一種揮之不去悲哀和壓抑，即使最激情的部份（性的部份），也在鏡頭裡「遭到」及時中止——你會發現此類場面均發生在漢堡，比如土耳其父親與妓女交易的兩場戲和那對女同性戀戀人的兩場必要的激情戲。費斯·阿金學會了省略和克制，學會了不是通過激情，而是通過精確的感情傳達來煽動觀眾，這是一個35歲的男性導演最難能可貴的成熟，但會不會有點太早？

    除了導演這「令人意外的」成熟，歐洲演員在表演上的成熟也令人印象深刻，比如扮演妓女的諾塞爾·柯絲，在她那大多數時候都一臉厭倦的表情里，你可以同時看到一個背井離鄉的老年妓女遭到土耳其同鄉羞辱時的憤怒和厭惡，也能夠看到一個世界上最委屈的母親，有些瞬間，你甚至可以看到她作為女人仍在心底希望得到男人疼愛的最後一點期望，即便出場不足二十分鐘，她的表演仍然壓住了場面。與之天然互補的女演員是在影片後半部里越來越出色的德國母親的扮演者漢娜·許古拉，未經提醒，你恐怕很難相信她就是26年前法斯賓德電影裡的那個動人的「莉莉瑪蓮」，面前的這個德國老太身材臃腫、面容疲倦，完全不具備當年的女星風采，但她的表演棒極了，收拾桌子這麼個小動作都有戲，台詞更是棒，尤其那些似乎平淡的台詞，簡單問話的台詞，如果這是一部好萊塢電影，她必然得到奧斯卡提名，但德國沒有奧斯卡，土耳其更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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