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所謂中醒來
《爆裂刑警》裡的吳鎮宇,《江湖告急》裡的吳君如,都是多麼動人。加上《朱麗葉與梁山伯》,三片都拍於九九到兩千年。千年交界,他們的世界卻那麼灰暗蒼涼。
香港拍小人物小市民小混混,比內地一直要好很多。那種骨子裡的草根咸澀味在畫面中四處游移。
但是,這麼抒情的片子,香港倒很少見。王家衛是抒情,但都和小市民和現實沒什麼關係,只有意淫。
總是停下來,浮起一長段帶著幻滅感的音樂。
故事都沒什麼好說的,兩個似乎什麼都沒有的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被一個孩子連起來,組成臨時家庭。孩子爸爸抱回孩子以後,吳鎮宇趴著呆看,吳君如帶回童裝卻看見搖籃空著。吳鎮宇於是走了,吳君如在房間裡沒有出來送。
什麼都沒有了,所以吳鎮宇說,無所謂了,無所謂了。所以吳君如沒有了乳房,也是無所謂的。所以吳鎮宇去廢掉人家一條腿,也是無所謂的。
吳君如的爺爺說,有可樂就有希望。置之死地而後生,黑暗的房間門縫開了伸進來一絲光。但是爺爺死了,吳鎮宇也死了。
同是天涯淪落入,你說那是不是愛情?
所謂愛情無非是寒冷的夜互相溫暖。所以他們體會多深刻。吳鎮宇撞破了企圖燒炭自殺的吳君如的房門,但是吳鎮宇最後倒在了混亂的舞會,血漸漸冷。
有可樂就有希望,後來吳君如去買可樂,她的希望在哪裡?
無所謂的幻滅感為什麼總是讓我沉溺?電影在儘量放低視線強壓氣氛,鋪展一段世界盡頭的冷酷人生。
低於生活。
所以我也把自己按下來,一切都無所謂。
可是我並不是什麼都沒有。
中了電影的毒。現在該醒醒了。
本來只準備打四星。為了叫醒自己,就五星吧。
為什麼覺得吳君如身上藏著那麼多幽微的浪漫因子,只不過提著高跟鞋在街頭狂奔,只不過一個笑臉花紋的鑰匙扣,只不過輕輕把裝著胸罩的抽屜關上。
《朱麗葉與梁山伯》《江湖告急》《愛君如夢》。儘是卑微卻酷烈的愛情。
也許,當自己被儘量放低,從無所謂中滋長出的,才是真的愛。那個時候,我不需要從你身上得到什麼,只要你在,或者曾經在過,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