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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政恆

2008-03-04 19:45:10

《潛水鐘與蝴蝶》——電影與原著之間


[收錄於《字與光:文學改編電影談》,香港:三聯書店,2016]

先看原著,再看電影,也不一定是較為明智的欣賞策略,至少對於《潛水鐘與蝴蝶》並不奏效,我寧願將時序倒轉,看過電影,再看書可能更佳。

眾所周知,《潛水鐘與蝴蝶》原著作者Jean Dominique Bauby(1952—1997)本為法國時尚雜誌ELLE總編輯,後來發生意外,全身癱瘓,唯有左眼皮能夠活動。唯一的溝通方法是,人們讀出字母,一直到Bauby眨眼示意,一字一字,一詞一詞,組合成一句,句子再組合成段落,然後是一篇文章,最終成書——《潛水鐘與蝴蝶》。電影導演茱莉亞n Schnabel花了大概四十五分鐘,用POV的主觀角度,讓觀眾進入Bauby的視角,之後才以蝴蝶這個集記憶力與想像力於一身的象徵開展情節。在時間運用上,導演未免過於奢侈了吧。

原著《潛水鐘與蝴蝶》開展了記憶和想像的天地,我最喜歡〈皇后〉的最後一段,文中的艾珍妮皇后是拿破崙三世的妻子,也是醫院的贊助人。Bauby恬適愜意的背後是命運播弄的悲涼,兩種極端的感受在幽默的自嘲和想像之中渾然成為動人的敘述,這一種悲喜交雜的情緒帶動著自傳的書寫:

「這時候,一股無以名之的恬適感湧上心頭。我不但是遭受流放、不但是癱瘓了、啞巴了、成了半個聾子,不但是所有的歡樂都被剝奪了,一切的存在都被減縮了,所剩下的僅僅是蛇發魔女美杜莎般的驚悚駭人,甚至,光看我的外表就夠恐怖的了。這一連串接踵而至的災難,使我不可遏抑地笑了起來,很神經質地笑了起來;被命運之錘重重擊打之後,我決定把我的遭遇當成一個笑話。我呼呼喘著氣的開懷笑聲,剛開始時讓艾珍妮皇后怔了一下,但是後來她也感染到了我的好情緒。我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這時候,市政廳所屬的銅管軍樂隊開始演奏華爾茲。如果這不會冒犯艾珍妮皇后,我實在很樂於站起來邀請她跳舞。我們要在綿延數公裡的方磚地板上舞動、飛旋。從這一次以後,我每到大廳廊,一看到皇后的臉,就對她那似有若無的微笑瞭然於心。」(邱瑞鑾譯,大塊,1997,頁25)

電影《潛水鐘與蝴蝶》沒有著力處理以上幻想化的段落,導演的強項似乎是刻劃人際感情。電影的亮點是父子戲,由當年英瑪褒曼(Ingmar Bergman)《第七封印》(The Seventh Seal,1957)中與死神對奕的騎士Max von Sydow飾演老父,當然是絕佳選擇,一場剃鬚,另一場通電話,已足以叫人動容。

可惜的是,電影時有佳句,整體而言卻略為拖沓,也不夠豪放自如,總體來說並不太圓滿。另一個佳句已是尾段,杜魯福(Francois Truffaut)《四百擊》(The 400 Blows,1959)的音樂響起,Bauby駕車穿越巴黎的城市和鄉郊,接兒子去吃生蚝,可惜事與願違。至此,關於電影,已不必多說了,喜歡的人一定會翻閱原著補充電影的不足。似乎,文字的想像空間比電影還要大,而且讀者有更大的自由。還有一點是電影不及原著的,但這不能責怪茱莉亞n Schnabel,而是Bauby的感受太深刻了。你看看,書的結尾是這樣的:「在宇宙中,是否有一把鑰匙可以解開我的潛水鐘?有沒有一列沒有終點的地下鐵?哪一種強勢貨幣可以讓我買回自由?應該要去其它的地方找。我去了,去找找。」(同上,頁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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