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ngle
2008-03-04 01:02:27
我們的夏天,沒有奇蹟
2008年3月1日是一個平凡的週六,我坐了1個多小時的公交從廣州趕回南海參加一個初中同學兼球友的婚宴。回到家已是下午3點多,坐車時間太長讓我的腦袋昏昏沉沉。離婚宴開始的時間還早,正好夠我看一部電影。一種奇怪的預感讓我選擇了《奇蹟的夏天》。一個半小時之後,我熱淚盈眶不能自己——我已經很久沒有在看電影的時候有想哭的衝動了,有時其實並不是電影拍得有多麼出眾,只是它打中了我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究竟,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足球的呢?是夏日傍晚,在空置的曬穀場上帶球追逐的時候,還是初秋時節,在收割後長滿鮮綠色紫雲英的稻田上打滾的時候?是假日的雨天,在客廳笨拙地開始練習顛球的時候,還是平靜的夜晚,坐在電視機前懵懂地看我生平第一場足球直播的時候?儘管兒時的遊戲是那麼多姿多彩玩之不盡,但足球彷彿貫穿著我的整個成長的時光。小時候,我們對於一切學習以外的事情都統稱為「玩」,但在我腦海中足球卻是第一個脫離了「玩」的範疇而獨立存在的興趣。每次我出門前跟媽媽喊道:「我出去玩了」和「我出去踢球了」,有著截然不同的涵義——儘管我知道大人們從來不認為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在我幼小的心目中,足球不僅僅是一種男孩子的遊戲,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特殊魔力讓人著迷。
初中以前,我對足球的所有喜愛都只是源於一種直覺;但從初中開始,我對足球的喜愛開始變得瘋狂。當有錢人家的孩子們開始沉浸在超任、世嘉的遊戲世界裡;當「壞孩子」們開始忙著拉幫結派打架泡妞;當「好孩子」們開始忙著讀書考試拿獎升學……我開始把所有的空閒時間都放在了足球場上。在足球場上,我結識了一群可能是我一輩子最好的朋友。我一直相信我那同樣熱愛足球的堂哥說的一句話:「一個人如果他喜歡踢足球,那他肯定不會壞到哪裡去。」這句話直到現在為止,還十分正確。我們長時間地泡在足球場上,最瘋狂的時候,我們可以一天踢3場球——早上6點跑回學校,跟一群校外的大人踢1個小時;中午1點午休結束後踢半個小時;下午5點放學後踢1個半小時。那些日子簡單而純粹,充滿著實實在在的快感——那種沒法從遊戲、泡妞、打架、學習中獲得的快感。汗水灑在塵土飛揚的球場上,青春的荷爾蒙散發在空氣中,濕透的校服緊貼著身體,歡笑聲和呼喝聲迴蕩在球場上……我永遠無法忘記、卻也永遠無法再體驗那種感受了。
還有那些說之不盡的故事:如何省吃儉用買來生平第一套球衣;如何在年級聯賽中痛擊對手;如何和管理老師玩捉迷藏的遊戲;如何浩浩蕩蕩騎車十幾公里去跟一隊校外球隊比賽慘敗而回;如何千辛萬苦爭取一個代表本鎮參加比賽的機會……故事不斷髮生,我們不斷長大,然後忽然有一天,我們畢業了。
年輕的時候,大概所有人都有過這樣的幻想:能和喜歡的人永遠待在一起。現在我們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人生中有很多事情會讓我們曾經視之為牢不可破的關係變得脆弱不堪:譬如畢業、譬如工作、譬如婚姻。
畢業了,大家便各奔東西了。有人念高中念大學念研究生出國;有人念職中畢業工作結婚生子……不同的人生軌跡讓大家漸漸疏離:高中的時候,我們還能每個禮拜一起踢一場球;大學,我們每個假期都可以踢踢球聚聚舊;畢業工作了,我們一年大概有那麼兩三次機會可以湊在一起踢場球;結婚生子了,我們甚至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了,而我們當年的初中甚至已經忽然消失不見了。我們只能在大家的婚宴、滿月宴、入伙宴上見見面。那些當年視之如此重要的故事,現在也只有在聚會的餐桌上作為談資偶爾被提起,然後集體感慨一番,如此而已。十幾年的光陰讓這些故事只剩下了情節的軀殼,而丟掉了情感的核心。
婚宴的桌上,是一幫初中的同學、球友兼死黨。房子車子老婆孩子,這些話題沉重而沉悶。於是開始有人講這些初中時代的故事,於是大家補充、完善、甚至美化,腦子中那些逐漸破碎的片段再次變得清晰。只是這種清晰不一定再是真實。就好像記憶中那一腳精妙絕倫的破門可能從來沒有出現過。記憶不斷地破碎、重組,在這樣的循環中變成了美麗的回憶。再也沒有人記得球場上面紅耳赤的爭吵、再也沒有人記得誰和誰的小矛盾、再也沒有人記得老師校長刺耳的訓斥……腦子裡只剩下這樣的畫面:夏天,一個個被曬得漆黑的孩子在驕陽下汗流浹背地不停奔跑,而他們前面是一隻黑白相間的足球。
因此,當《奇蹟的夏天》里那群孩子開始為三年最後一場比賽奔跑起來的時候,我已經開始熱淚盈眶。不但為他們輸掉的畢業比賽,也為我自己的青春。
我們的夏天都沒有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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