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的，不可理解的

如果你發現有些電影著實費解，那麼也許這是件好事。尤其是，如果你和大衛林奇站到了一起，那麼身為一個中國人，你便無法理解自身了。「不可理解」是這樣一種理解，它不是用隔閡，而是用隱喻讓你產生共鳴。這共鳴居然如此自相矛盾，以致於事情本身不可理解。簡單點說，你前所未有的理解了不可理解。

    這部影片我曾在一門後現代主義思潮的選修課上見過。這部影片多被描述為具有詭秘氣氛的片子。但是在導演看來，他所表現的一切如此坦然。他的理解就是你的不可理解。所謂詭秘就是那些不可理解之物所散發的感覺。在這部片子中，一切都陳述得相當到位，沒有什麼隱瞞的。所以我們說它詭秘便是一個誤區。

    導演想表達的和它的鏡頭保持一致。對於像藍絲絨這樣的物而言，可以被視作一種慾望的象徵，或者「畸欲」的象徵。（當然我不太喜歡用這個詞。因為這個詞是一種權力而不是概念。）主人公遭遇了一場刺激的，令他興奮的感情。這感情的施與者是一個他所想要理解的人。這種理解的不可求，直接導致了一種慾望的升騰。如果大家以為男主角躲在櫃子里偷窺女主角真的是因為他破案心切的話，那你一定是被導演騙了。男主角傑弗里才不關心什麼案子呢。對於平靜的俗世生活而言，一次艷遇遠比一件駭人聽聞的案件更令人關注。更何況，在這案件背後，有美麗的女歌手，有浪漫的歌曲，有性虐的參與，當然——還有傑弗里自己。案子本身一點都不復雜。寫得如此曲折，完全是鋪展其中畸欲場面的需要。我想大家都有同樣的感覺，到了最後，誰都不會再去關心那個案件情況進展得如何，犯罪的動因如何甚至犯罪的目的如何。人們只是在想：下一個場面會是什麼？

    有場面，當然有對比。如果大衛林奇只是為了描述一個夢，當然不必大費周章。金髮美女桑迪是一個俗世生活的寫照。她愛傑弗里，愛家庭，愛安寧。這樣的象徵出現在傑弗裡的夢裡，成為了他破案的陪伴，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想重塑自己的戀愛史。每個人都有一種回到過去，改變自身歷史的衝動。這種衝動在夢中就表現為徹底的重構。

    同樣，人們對於生活中無可經驗的東西都保持著一種敬畏之心。我們總是設想著「危機四伏」，或者有什麼我們不明白、不知道的東西在周圍潛伏。這種東西可能是慾望，可能是危險，更可能是一種自我無能為力的表達。這些東西湧現到夢中，就變成了那影片開頭出現的一幕幕可怕場景：爺爺的死、可怕的昆蟲、腐爛的耳。

    為什麼腐爛的是一個耳朵呢？當然不僅僅因為是破案的一個訊號。這可能是因為導演覺得自己的耳朵漂亮，可能是因為割耳是一種較為常見的謀殺手段。不管原因如何，我們不能忽略的是，耳朵對於眼睛來說是另一個世界。耳朵是聲音的世界，語言的世界；眼睛是圖像的世界，感官的世界。在睡覺時，我們的眼睛是關閉的，但是我們的耳朵永遠敞開。而在夢中，當眼睛沉迷於幻境中時，耳朵卻是我們唯一聯繫現實世界的紐帶。耳朵掉了，爛了，腐敗在地中，是現實世界塌落的象徵。主人公由此進入了一個完全幻覺的世界，與現實再無掛礙。而到了影片末尾，鏡頭又重新回到主人公的耳朵，由小及大，特寫長達一分鐘，顯然不是無根由的。這也許代表了現實世界的回歸，而謎底的最終揭露。

     在夢中，原來並沒有什麼謎。有謎，只因為我們在夢中耳。那些層層包裹的慾望，真的是我們不可理解的嗎？總之，不管觀眾理解與否，都是導演的勝利。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