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劇魅影》：悲情面具

「天地是舞台
演不完情意
    
不同的面具　
上演不同的戲
是誰在編劇　
主角是我是你

不同的面具　
上演不同的戲
扮演的角色　
哭泣多於歡喜

劇本不在自己手裡
隨著劇情改變自己
悲情面具 不哭泣
無悲無恨無怨無悔
愛你」

他那張臉，是魔鬼的模樣。
他那張臉，是18世紀資本主義社會裡的醜陋拐角。
他那張臉，輪迴交織著自卑與自尊，真善美與假惡丑。

他是天才，當丘比特的劍射向他時，命運給他開一個巨大的玩笑。
他是天才，是美麗純真的克莉絲汀的音樂教父，他暗暗相隨，長久陪伴。
他是天才，居住在有2531個門，7593把鑰匙，六英里長的地下暗道，七層樓高底下卻有一個容量達130663.55立方尺、深6公尺的池子——他的永夜王國，巴黎歌劇院。

他是回家路上的墮落天使，殺人如麻卻對愛情執著懇切。
他是巴黎聖母院裡的卡西莫多，但艾斯米拉達接受了鐘樓怪人，克莉絲汀卻跟著子爵羅爾遠走高飛。
他是悲情城市裡戴著悲情面具暗自療傷的幽靈，唯有黑暗裡美麗女子的蠟像才能光照他的全身。

「昨晚終於看到了《歌劇魅影》，當怪人頹坐在地底的王座上，打開八音盒，在歌詠著隔絕他肉體愛慾的面具的機械旋律中，低喃著已隨愛人飄然遠去的情偶的名字時，我對著舞台哭了……
是的，我同情魅影的深情與被背叛，為他的執念驚跳，也心動。不屑克麗絲汀的好奇、懦弱、利用與淺薄，因為那正是我也有的缺陷，我厭惡她把那一切攤開在我面前、刺進我的眼中，我看不起羅爾與魅影的愚蠢，只迷惑於美麗的外在與優美的聲音，就愛上一個這樣的女人。
男人，慾望的敗北者。」

他坐在那裡，無焦距般對準敲鼓猴子八音盒，眼裡盛滿了全世界的悲哀。而她走過來，不是相守的意思，把藍色鑲鑽的戒指放進他手裡，兀自上演告別的姿勢。
他張開嘴，頓了頓，一字一句重逾千斤。
克莉絲汀，我愛你。

我原本以為我落下的淚水是為了魅影無果的追求無望的愛，後來覺得不是。無論是魅影對克莉絲汀，還是羅爾對克莉絲汀，或者是克莉絲汀在兩個男人之間搖擺不定最終按下選擇鍵，那愛和那選擇都是淺薄的，是小人物的無力反擊轉而對愛人的冷眼。
在殘酷的社會大背景下，他們三人均弱小如蟻，他們的面具一碰就碎，心，還未掙扎即被網套。

是誰將魅影的臉變成如今可怕的模樣？是誰將魅影的心理扭曲變形？是誰把魅影丟在籠中被欺打被無情的嘲笑與觀看？是誰把魅影遺留在偌大個劇場苟且偷生無處施才？電影誇大了情感的交鋒，卻寥寥數筆帶過社會的陰暗面。
魅影說，他是「命定」要愛克莉絲汀的，如果我們承認這確實是「命定」，那是不是也該承認這「命定」里始終帶有傷其自身的悲慘境遇？

有人問，如果魅影沒有被毀容，克莉絲汀會不會就跟魅影呢？也有人問，如果青梅竹馬的羅爾遭遇毀容，克莉絲汀還會不會選擇他？其實提問人本身早已有預設立場，他們覺得克莉絲汀的愛是無比自私的，跟羅爾走，是為了日後可以仰其鼻息，她的選擇清晰決絕的幾乎讓人生痛。
倘若從另外角度去看，假設毀容的是克莉絲汀，這兩個男人還會為她決鬥為她愛的死去活來為她終其一生都唸唸不忘？
在現實面前，誰又敢說自己是無私的呢。

勿要去做這些假設，愛是經不起考驗的。我們只需把魅影看作是奉獻，把克莉絲汀看作是純潔少女，把羅爾看作是中世紀古老王國里騎上白馬就是王子的王子，那我們的淚水或者可以流的單純甚且無味了。
玫瑰依然嬌艷。
美人已作墓供。
鑽石堅硬如斯。
歌曲脆弱噤音。
40年前的那一場風花雪月，都已經變作他年報紙上的黑白相片；40年前如火焚燒的驚情，只餘留信封上那朵紅色蠟制的面具烙印，還將無聲的控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