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色戒中幾個情慾真相的揭露

    和媽媽分別看了色戒未刪節版與刪節版，約好各自寫一篇影評。我們共同的認識是李安的偉大與柔情。他對女性內心情慾世界的理解之深，讓人嘆為觀止。如果說斷臂山讓我看見了他對某個特定時代生存狀況舉步為艱的斷袖群體的體恤之情，那麼色戒正是他對女性以細膩敏感和多變著稱的感情世界一次難能可貴的展示與撫慰。他在影片中對於女性的情感脈絡的深情演繹和梳理，已經到了穿透女人身體而直達靈魂的深度。看罷沉思，李安，作為男性，需要怎樣博大的胸襟，公正的目光，澄澈的眼睛，體貼的柔腸，才能夠如此對於女性的情愛心理洞若觀火，明察秋毫。我毫不懷疑，色戒一出，李安會由此贏得一大批看懂了色戒的女性的由衷愛慕。李安的色戒，像一隻手，撫慰著我們在這個情慾世界因多情而生的種種傷痕和纍纍罪惡。

    可以說，李安間接地喚起了我對於男性的某種信心。很久以來，男性已經作為不能讀懂女人心而只消受女人香的某種雄性動物被定義，雜誌上鋪天蓋地的文章都是在指導我們如何去原諒男性的動物性，並與其作戰，捍衛自己情感世界的領土完整。可是當女性這麼做的同時，會發現原來愛情遠遠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甚至不是一個等價交換的交易。如果你不是一個精通戀愛心理學的高手，往往是所有的努力適得其反，最終心力交瘁，所有的天真純情不再。愛情，就是一個辣手摧花的過程。

    色戒的原著張愛玲，我們早已知其是言情高手。據說當時為了寫好色戒，她為了素材的真實性，求助於老情人胡蘭成幫其搜集資料。湯唯演活了王佳芝，已不能僅僅用驚艷來形容。她赤裸的身體或許驚艷了不曾光明正大觀摩三級片的人們。但她的愛比身體更加赤裸得毫無保留，滿目張狂，深深鑽進了我的心底。象蛇一樣絕望冰涼。當她擺弄著那枚被稱為鴿子蛋的粉紅鑽戒，和易先生用目光依依惜別，說，快走吧。我知道屬於他們之間溫情的假像在這一瞬間嘎然而止。易先生隨即狂奔而出。他的腳步太快，而逃命之心太過彰顯，讓那枚鑽戒的光輝與他施與王佳芝的愛情黯然失色。只是增加了這場愛情匆促落幕時的悲劇甚至是滑稽氣氛。但王佳芝的心願由此達成，包圍圈中的易先生順利脫逃。我在螢幕前心如刀絞。這才發覺自己已不知不覺愛上了王佳芝和易先生的這場由性慾至情慾至愛情至死亡的愛慾終極之旅。

    一直都喜歡電影中濃艷豐盛的愛慾表達。或許這和我長期單調疏冷的生活狀態有關。電影作為惟一一種承載我最直觀情感體驗的方式，讓我寄予了無限期待。色戒，終於沒有讓這份期待落空。如果要做比方，色戒是一部讓人能夠同時達到心理和生理雙重高潮的電影。但觀看它的這個過程是痛苦的，鏡頭的游離不定，讓內心一片兵荒馬亂。幾個打麻將的美艷少婦撐起了整部影片華麗而又奢靡，陰鬱而又血腥的背景，她們紅唇中滔滔不絕吐出的市井消息，竭盡高雅，卻又語帶雙關，恨不能在明爭暗鬥中置對方於死地。王佳芝混跡其中，她微微緊張之下的曲意逢迎，恰倒好處的矜持透著不能言說的嫵媚，當她假意留電話號碼給易太太實則寫給易先生時，陳沖扮演的易太太那一聲，麥太太，我有你的電話號碼。讓我的血都涼了。

    色戒再現藝術真實的成功，陳沖的表演功不可沒。她是那個年代老上海的象徵，渾身上下散發著最庸俗的優雅，最優雅的庸俗。她的舉手投足都是戲，那份淡定從容，甚至是百般無奈之下的老奸巨滑圓融世故，和心有企圖的王佳芝情不自禁流露出的迫切焦灼恰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色戒無意表現兩個女人的戰爭，因為王佳芝從未有榮幸和易太太成為競爭對手。所以當影片最後，陳沖扮演的易太太站在陰影中，向易先生發問關於麥太太行李被人粗暴捲走一事，招致後者一句不容置疑的搪塞之後，她永遠閉上了再次發問的嘴。這也像徵著暗殺失敗被處決化名麥太太的王佳芝，永遠地退出了易先生夫婦的生活。

    李安不愧是細節處理的大師。影片中引人深思或者催人淚下的細節比比皆是。從排隊領取救濟的百姓麻木黯淡的眼神，到易先生因為愛上王佳芝後失去警覺面對暗殺分子的平和自然的目光。在讚頌李安細膩的鏡頭處理上處處留情時，他的冷靜和殘酷，又在每個情節的演變上可見一斑。

    色戒的故事，要從嶺南大學說起。六個熱情向上的年輕人為了喚醒冷漠的香港人的愛國心，排演了一部話劇。在一聲聲「中國不能亡」的怒吼中，話劇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並募到一筆善款。正是這樣的成功，讓這些單純的滿懷愛國熱情的年輕人產生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將舞台搬到現實，殺一個赫赫有名的漢奸頭子。而六個大學生中的領頭人，王力宏扮演的鄺裕民，更是有著血海深仇的家世，因此他的狂熱，煽動了對他一直懷有好感的女同學，王佳芝的加入與配合。

    由此，王佳芝身陷這場打著愛國主義幌子的鬧劇。她用盡心機接近易先生，甚至也取得了他極大的好感。然而，易先生夫婦因為戰事突變的猝然離港，讓這些學生的計劃功虧一潰。可是作為情竇初開的女大學生，王佳芝已經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為了隨時應付易先生的慾火中燒，她和同學中一名流連妓院的花花公子真刀實槍地嘗試了男女雲雨之事。坦白說，我想每個人對於王佳芝都有著深層次的憐惜。她同意扮演這樣一個高難度的間諜角色，以致於不惜和別人練習做愛色誘易先生，最大的動因是因為她對於鄺裕民的愛。而口口聲聲說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鄺裕民，卻以愛國的名義，撇清的姿態，在關鍵時刻將她義無返顧毫無憐惜地推向了另一個男生的懷裡。王佳芝的初夜只有一次。每個女人亦如此。通常我們在意一名女子是否仍是處女，因為不是處女的女子，自然失去了那樣一份純潔。是身體的，更是心靈上的。

    湯唯稱職的完成了王佳芝作為女大學生和少婦之間不同身份的轉換。但王佳芝畢竟不是職業特工，更缺少對於男女之間的相處技巧，當她意識到自己對於易先生已經有了某種私情難以自拔，於是寄期望於組織儘快行動，將易先生暗殺。而她得知組織上不允許他們採取任何行動時，終於全面崩潰，失去了所有的道德防守，全身心被易先生俘獲。易先生初次將她佔有的方式變態而粗暴，那種類似於強暴的凌虐方式顯然出乎王佳芝的預料，卻並未引起她的惡感。它作為最出其不意的途徑，直截了當地佔據了王佳芝動盪不安的心。不算短的一段時間以來，她身懷特殊使命使得她在愛慾和使命中搖擺不定。關於床戲，我認為絕對是本片的靈魂。刪節版的色戒，失了色，只有戒。或許廣電總局這種武斷的一刀切，讓這部偉大的電影被活生生截去了百分之九十的意義。

    媒體在前段時間糾纏於本片中湯唯和梁朝偉是否「打真軍」。我覺得這不僅低級趣味，更是對於這兩位了不起的演員的褻瀆。梁朝偉曾說，就算是個職業演員，脫衣服的那一刻還是很痛苦的。因此，湯唯和梁朝偉更是以他們的敬業精神，贏得了我極大的尊敬。梁朝偉那因高潮來臨而痙攣的肢體，那無時無刻不保持著警惕與恐懼交織的眼神，我們因為太多的理由而愛上樑朝偉，愛上他演繹的易先生。

    在易先生身上，我們甚少能夠找到梁朝偉的影子。這就是梁朝偉最大的成功。接近於完美。據說這三場床戲拍了七天七夜。未必會出現在普通人床上的性愛動作，尺度之寬，應該算得上前無古人了吧。我想大概只有日本AV才可以比得上了。但是如此出位甚至是窮凶極惡的情慾戲，看在眼裡卻沒有半點的淫穢之感。只是讓我相信了王佳芝的愛情，她以旁白告訴我們，以高難度體位和她傾情做愛的易先生，象蛇一樣鑽進了她的身體，更鑽進了她的靈魂。

    正因為，女人的愛與欲，是從來不可分割的。無論是身還是心先行一步，總有一天愛和欲會大一統，熾熱地集中實現在同一個男人身上。

    最後說一個讓我久久不能忘懷的鏡頭。當王佳芝將那枚鑲嵌了一圈碎鑽的粉紅色六克拉鑽戒套上手指，她欣賞著鑽戒，而易先生心滿意足地欣賞著她，那份溢於言表的愛意讓他的臉罕見地呈現一片似水柔情。這個鏡頭讓我情不自禁哽嚥了。很多的想入非非在腦中盤旋：如果我也遇到了這樣一個易先生，那麼我會希望做他身邊為他暖腳丫地位無可撼動卻從未真正走入他內心的易太太，還是和他經歷一場烈愛重殤並獲得他以鑽戒為代表的惟一愛戀與眷顧的王佳芝？
    
    答案是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