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的心短暫融化

卓別林我覺得堪稱是好萊塢歷史上個性最複雜難以捉摸的人物。他既是鐵桿左派，後半生因為政治信仰而被美國政府掃地出門只能到瑞士寄居，同時卻又被許多和他一起工作的人指責為為純粹的勢利小人。《凡爾杜先生》的拍攝就是最好例子：片子的劇本由大名鼎鼎才華橫溢的奧森·威爾斯根據法國的真實人物和事件改編而成，並準備親自導演，卓別林只是主演而已。在開拍的前幾天，桌別林突然變卦，宣稱他從未接受也不準備接受任何其他人來指導他的表演，他仗著自己是製片方之一，將奧森·威爾斯踢出劇組。隨後拿過劇本改了幾個情節，把奧森·威爾斯的名字也從編劇上面劃掉了。奧森·威爾斯倒很大度，說這片子是他所有參與電影中貢獻最少的一部。

卓別林另一個出名的就是他對女人，或者更準確的是女孩，有壓抑不住的興趣。他在默片時代就曾經把未成年少女的肚子搞大，被人家父母告上法庭。後來即樂此不疲的追求每一個他片子裡的女主角──都是名符其實的純真美女。我不得不對他挑選女孩的眼光表示欽佩。這部電影真正讓我眼前一亮的就是這個姑娘Marilyn Nash，那純真爽利而又直率的表情在整個好萊塢電影歷史上簡直是獨一無二。這一場戲光看劇本的話，會很困惑為什麼凡爾杜先生會手下留情，為什麼會放過這個姑娘，答案其實寫在姑娘的臉上，她的動作和表情所激起的同情，柔情甚至是愛情所帶來的希望融化了一顆冷酷的心，這個純真不單凡爾杜先生看見了，每個看電影的人也看見了。這就是一個「人」在電影中的魅力，把不合理變為合理，不需要解釋，不言自明。

Marilyn Nash在演這個片子之前是個剛從鄉下搬到洛杉磯的農村姑娘，她去卓別林家裡參加一場網球party，和卓別林喝了一杯茶，第二天卓別林就把她簽下出演《凡爾杜先生》。在此片之後，她再也沒有演過任何一個像樣的角色。也就是說，只有卓別林，靠著他的一雙獨特的眼睛，留住了Marilyn Nash一生中最動人的一個短暫形象。

今天在看《中國電影藝術史稿1949-1959》，裡面說到有一年周恩來在日內瓦陪卓別林看桑弧的《梁山伯與祝英台》，卓別林被感動的掩面大哭。我忽然感覺到，一個企圖用電影來表達自己的人，他所貪戀的也許不是美色，而是那個不肯放棄的、永遠激動著他的內心情感。只是「不幸的是」，這種觸發式的激情是由姑娘們帶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