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與虛無

    看了極度自戀症患者的狂想大作——《太陽照常升起》後，我急急地找出安東尼奧尼的《雲上的日子》重溫一下，補補營養。同樣講四個散淡的故事，卻有雲泥之別。當然這樣比較是不公平的，但唯有在黑暗中，現實才能被點亮。只要不是盲人，都看得出差別。

    很久以前看《雲上的日子》的時候，風輕雲淡，再沉重的筆觸都難以落足。現在再看，才發現這是一部讓人低回不已的牽情之作。

    就說第一個故事吧。他與她一見鍾情。她介紹他住同一家旅館，在相鄰的房間等了他一夜，他卻沒去敲門。再次相遇時，她把他帶到家裡，兩人裸身相對，他還是沒有碰她。

    他與她的身體無限接近，他的手在離她身體一毫米以外游移，彷彿在觸摸，但始終沒有觸及。
    她閉上眼睛，但是等來的只是他關門的聲音。她奔到窗台，看著他離去。他回頭注視著她……

    旁白：他一直深愛著那個他從未擁有過的女人，也許是因為他那愚蠢的自尊心，也許是因為那個城市過於沉默。

    想起有人告訴我的一個聊齋故事，一個天上的公主和人間的男孩弈棋，有一天，男孩握住了公主的手，公主說慢，問了一個問題，如果我們做棋友，可以過三十年，做夫妻，只能過三年，你選哪個？

    都是擁有和失去的故事。擁有全部只得三年，保持距離可得三十年。決意擁有就必須接受失去，選擇長久就必須放棄擁有。魚與熊掌不可得兼。所以安東尼奧尼索性為了不失去，選擇了更為虛無的離開。

    現實是殘酷的。擁有與失去之間有一個分界點，在擁有的這一刻起，就開始進入失去的倒計時。雖然擁有是短暫的，失去是長久的，然而，兩人相遇、相愛、結合、分開，每個過程都經歷過，這才是愛的存在。而永遠沉浸在不會失色的愛的想像中，停留在距離帶來的愛的美感中，雖更為持久，卻是愛的虛無。

    活生生的人活在活生生的現實中，不斷失去，也不斷擁有。就像虛竹先自殺一子，才闖出生天一樣，學會失去，才是真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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