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刪節版的必然代價

    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當我在新浪首頁看到《色，戒》第三段激情戲的大幅廣告時，立刻轉到天涯，果然，萬丈高樓平地起，完整清晰的激情戲碼讓大陸的網民們炸了鍋。嘆息一聲。可憐的湯唯與梁朝偉，還有李安，你們沒有因為完整版的《色戒》在香港、在台灣、在海外遭受辱罵，卻因為僅僅在大陸出現的刪節版而必然地被道德衛士與動機不純者血淋淋地捅著刀子。
    我看過許多來自海外的《色，戒》影評，幾乎從未見到特意針對激情戲的質疑，更多的是理解與讚賞。然而在公映中似乎圍上了遮羞布的大陸，那些被刻意隱匿的段落，其實卻避免不了地終會被放大地曝光，以致於本身進展緊湊、動人心魄的情節，如今卻被單獨拎出來，成了供人下載意淫的小電影。
    然而脫開了整個觀影過程的一氣呵成，單獨來評價這些段落的道德操守，與電影本身、與演員本身又有何等關係可言？憑什麼竟然可以成為惡毒攻擊與辱罵演員與導演的工具？《色，戒》的劇組，拍的是三小時長的完整電影，並不是平均五分鐘的三段情慾戲。
    其實若是比較畫面的清晰程度，哪裡比得上大螢幕的震撼？你們今天所見到的，在香港、在台灣、在海外許多人在兩三個月前早已見到，看得只有更加清楚。然而必需要客觀地說一句，在觀影的近三小時時間內，情節的環環相扣與被激發情緒的推動力，令人很難有心去特意顧及激情戲碼的出現，即使也許我們之前曾經期待過。而在出現激情戲的段落中，實際上心理依舊保持著壓抑與陰鬱的情緒，而且因為畫面上軀體的交織與人性的掙扎中陷落更甚，從心底滲透出一種蒼涼與悲哀來，根本不可能像如今的網民看到被割離的段落那樣會有生理反應。「融合」與「割裂」竟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解讀，在李安親自操刀剪輯自己的作品時，他想到了嗎？
    坦率地說，我非常憤怒。我們視之為洪水猛獸的玩意兒，在重重壓力之下的滲透與反撲其實更加惡毒與可怕，把性之一字從人的肉身上活生生地割下來，結果如何我們也見得多了：一方面是公開場合的整潔與掩飾，另一方面就是私下裡黃色資訊的氾濫。防民之口，勝於防川。此次新浪播客的大部份留言和天涯網民的回覆，說句白話，能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那種發自內心的惡臭幾乎是不加掩飾，我震驚地，完全不能把這些評論與自己看過的電影真實地聯繫起來。可是，所謂的國民的劣根性，又是在何等的環境土壤里被激發而凸現的？他們有過完整地欣賞一部藝術作品而不是閹割版的權利嗎？所以，就只能緊盯著被閹割下來的玩意兒，一邊偷偷地好奇著收藏著，一邊公然地批判著謾罵著，這是誰的悲哀。
    是的，我們在公開的場合中小心翼翼地保護著所謂的底線，然而割裂的卻是人性的底線。如今這些反人性的瘋狂反撲難道不是必然的結局？大多數國人真的很不幸，按照如此邏輯，看到羅浮宮的維納斯會有生理反應，看到米開朗其羅的大衛會有生理反應，那麼博物館美術館就不必進了。看到滿街酥胸半露的法國女人肯定也會有生理反應，聽到公開的談性說愛肯定更是難以自禁，那麼出國旅行也就不必了……
    的確，人脫離生存成長的社會土壤很難，幾十年可能也是幾百年的積累的壓抑沒有那麼容易翻案。然而《色，戒》刪節的悲劇原本可以避免。我們原本有一次機會，透過導演的掌控和演員的投入，去理解情愛在精神與肉體上的雙重投射，去理解人性的複雜、脆弱與多面，去理解歷史本身就重重發散著的迷霧，去給觀眾一種自我判斷而非刻意誤導的權利，可是我們還是失去了。這種發自內心的寒冷與失望，也許並沒有多少人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