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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布朗的婚姻--The Marriage of Maria Braun

玛丽娅·布劳恩的婚姻/婚事/玛丽布朗的婚姻

7.7 / 14,973人    120分鐘

導演: 法斯賓達
編劇: Pea Frohlich Peter Marthesheimer
演員: 漢娜席古拉 Klaus Lowitsch Ivan Des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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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ene

2007-12-13 07:02:26

女人本身就是一場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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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人鍾情於悲劇,總認為悲劇句句道出的是我們生活的無奈和絕望,認為悲劇像一個知心的可談的對象,它和我們共同經歷著生活,見證著自己以及他人的那波瀾起伏的人生,那些平日中我們不得不面對的困難,從悲劇的口中敘述出來,彷彿一根細小的毛刺,哪怕不用尖銳的指向我們,那一語中的的一絲刺痛也清晰可見。
生活中有著太多的悲哀,有時我們也會想什麼樣的情節算得上是真正的絕望。真正的絕望不是習慣性的脆弱,而是始終堅信自己的堅強,到頭來卻發現不過是強顏歡笑;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而是經歷了一切後已經無力流淚,僅存的是時常掛在嘴角的一絲似隱若現的無望的笑容;不是痛苦的生死離別,而是一直以來都認為是堅不可摧實的實則早已貌合神離;不是遭到戲耍後的落魄,而是認為自己一直掌控駕馭著一切,之後發現事實上只不過是生活的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時,終於無法面對的崩潰。
女人更是容易絕望,歷世歷代男人掌控著權力,女人是權力的附屬品,男人手中握著更多的財富,而女人為了生存需要藉助男人。雖然女權運動也在世界各地此消彼長的進行著,但是說到底女人因為生理和心理層面有著不可避免的柔弱,始終無法將男人手中緊握的那些東西拿到自己的手中,這並不是我消極的理解,而是從現實角度來說無可奈何的事實。每個女人本身都是一場悲劇,不論是取得成功,還是終生的委曲求全,在這些背後我們不能忽視的是掛著淚水的笑臉,和那些發自內心的絕望。在電影這一門獨特的藝術中,古今中外眾多導演都或多或少的描寫過女性,而德國大師法斯賓德也因為自身的獨特而對女人有著更細膩的觀察,法斯賓德的雙性戀身份人盡皆知,而在他的幼年時期,堅強但是專權的母親是小法斯賓德所熟識的第一個女人,在我看來,瑪麗亞布勞恩在某一個角度,便是法斯賓德對女人第一印象的情感表達,他從不避諱談及自己的性傾向以及那段黑暗的日子,而正是那動盪起伏的人生,讓他在他的電影創作中顯示出了他與眾不同的一面,在描寫女人的時候,他也表明了自己對這一類如同妖精般的群體的看法,既愛又恨。

這是一場戰爭
   
二戰期間,德國作為參戰國投入了這場殘酷的國力較量,瑪麗亞的婚姻就伴隨著這場戰爭起起伏伏,德國當時的經濟狀況已經明顯的衰落,人們生活在物質資源極其匱乏的狀況中。瑪麗亞的母親望著盤中的一大塊麵包,只捏了一點麵包渣用水泡泡嚥下,還要好好吸吮自己的手指;餐廳裡的美國兵隨手將菸蒂扔到地上,整個餐廳的德國男人蜂擁的撲倒在地上爭搶那僅能再抽上一口的菸蒂,那種行為已經近乎是一種動物性了,就如同瑪麗亞打算開始出賣自己身體的那個晚上自嘲的說得一句話:「我的頭髮就像捲毛狗一樣,不過美國人似乎就喜歡捲毛狗。」赫爾曼回來後發現了妻子與黑人比爾的姦情時也沒有如我們意料的馬上與比爾扭打,反倒是撲向了比爾桌上放著的一包煙如饑似渴的吸了起來。我們在面對生理的渴求的時候,那些心理上的悲傷便會延後,但是那傷痛的感覺卻不會因此消失,反而會在日後成為一條永遠和不上的傷疤,流血流膿,提醒我們那些日子從未過去。
德國的狀況使得人們在慾望面前都忘記了所謂的道德,到底應該滿足自己的心還是滿足自己的肚子已經不再是個能夠引起猶豫的思考的問題了,在這樣的情況下,瑪麗亞主動選擇了到酒吧取悅男人來養家餬口,沒有好萊塢電影中的哀怨或者無奈,沒有備受逼迫甚至沒有顯出這是為了餬口而選擇的道路,彷彿這一切都是瑪麗亞的愛好一般,讓男人們見識自己的美麗。
戰爭局勢的好轉也映襯著瑪麗亞的婚姻,赫爾曼從前線回來,瑪麗亞殺死了深愛自己的美國人比爾,隨後的生活也因為戰後的恢復有所改善,瑪麗亞甚至買下了一幢別墅意圖作為自己和赫爾曼的婚宅,卻在等待了多年後的洞房時分結束了這一切。
戰爭可悲麼。它讓男人不得不離開自己新婚的妻子,讓女人不得不為了求生出賣自己的色相,讓母親不像母親,女兒不像女兒,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戰爭持續的時候,人們恐懼死亡,戰爭結束之後,人們為自己曾經忘記了道德而感到崩潰。

這是一個女人

瑪麗亞不算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但是卻十分的聰明,她知道自己有魅力,也知道如何將它適當的展示出來,甚至可以說她可以面對不同的男人展示自己不同的魅力。
赫爾曼上了前線之後,瑪麗亞天天都在等待中煎熬著,她去火車站在歸家的人群中尋找那個並不熟悉的身影,她胸前掛著赫爾曼的照片,無名指上戴著她那看來最珍貴的戒指,然而瑪麗亞並不是一個怨婦,雖然在聽到失蹤名單的時候也會緊張,當母親提及自己的父親的時候也會悲傷的紅了眼圈,但是她的現實能讓她哪怕是在尋找丈夫的時候,也可以用最直接的眼神看著那個對她饒有興趣的美國大兵,並且淡定的走到他的身旁管他要香菸回家送給自己的母親。影片在這裡便向觀眾說了一聲,看,這就是我們的瑪麗亞,所以別為她之後作出的舉動有任何的不滿,這就是最真實的瑪麗亞,最真實的一類女人。
瑪麗亞深知苦等丈夫並不是個明智的決定,她來到火車站,從一直背著的尋人紙板上撕下了丈夫的照片,把紙板丟在了火車的軌道上,火車開了起來,冷冰冰的鐵輪壓過了那脆弱的紙板,也壓碎了瑪麗亞那一閃而過的柔弱,她順理成章一般的讓母親把長裙改短露出她性感的雙腿,從熟識的醫生那裡拿到了健康證,燙了一頭如同捲毛狗一般的捲髮,來到一個小酒吧里開始了自己的賣笑不賣身的職業生涯。面對對她感興趣的美國大兵黑人比爾,她露出自己那迷人的笑容,同他一起跳了一支緩慢但卻不曖昧的舞蹈,她的目的明確,不為依靠這個男人,而是依靠自己讓自己有飯吃。可惜比爾明顯愛上了這個德國姑娘,他和她一起散步,教她說英語,用手輕輕的愛撫這個姑娘的嘴唇。這是影片中難得出現的一段輕鬆而又溫情的場面,讓人不禁遐想,如果這個女人能夠就這樣和一個男人結婚,踏實的度日或許能有個平淡但溫暖的結局。
然而生活還是殘酷的,不久之後,瑪麗亞女性好友的丈夫從前線帶回了赫爾曼已經戰死他鄉的消息,瑪麗亞的反應並不像一般好萊塢式的情節那樣號啕大哭或者悲痛欲絕,她轉身背對著鏡頭,打開了水龍頭用水沖著自己細弱的手腕,讓冰冷的自來水代替心裡的淚流了下來,隨即她來到酒吧,對比爾說:「我們跳支舞吧。」輕鬆的音樂縈繞在耳邊,周圍的士兵懷裡都有個美麗的姑娘,她們曖昧地擁抱起舞,只有瑪麗亞悲傷的靠在比爾的懷裡一動不動。
瑪麗亞和比爾過上了同居的生活,法斯賓德沒有讓愛慾在這裡佔據螢幕,只是讓瑪麗亞的手掠過比爾黑色的鬆弛的皮膚,鏡頭定格在二人的身體上,那汗涔涔的身體已經說明了一切,然而從始至終,瑪麗亞都不曾摘下那象徵著她已婚的戒指。之後不久瑪麗亞懷上了比爾的孩子,在此時面對比爾的求婚時,瑪麗亞仍然婉拒,她並不是認為赫爾曼還能夠回來,只是在內心深處,這個傳統的女人知道自己的丈夫只有赫爾曼一個人,這個雖然只和她有一夜夫妻感情的男人才是她應該愛的,應該與之生活的,剩下的即便再快樂也只是快樂。瑪麗亞把她和比爾的孩子取名小赫爾曼,他要通過這個孩子來記住自己的丈夫。
而赫爾曼並不是如消息所說的戰死了,他從前線回來尋找自己的妻子,卻目睹了瑪麗亞和比爾在床笫的纏綿。瑪麗亞看到赫爾曼的時候沒有驚惶失措,沒有吃驚,甚至沒有歉意,那是因為在她心裡她所做的一切並不是對赫爾曼的背叛,而是她不曾要求國回報的付出,那是一種愛的表達。她欣喜得轉身對比爾說:「這就是我跟你說的赫爾曼。」赫爾曼一巴掌將瑪麗亞扇倒在地,比爾撲過去憐惜的抱起了這個女人,即便是這樣,在兩個男人扭打在一起的時候,瑪麗亞竟能冷靜的拿起酒瓶摔在了疼愛自己的比爾的頭上,那個事實上給了她婚姻生活的男人。
赫爾曼為自己的妻子頂了罪,被判入獄。瑪麗亞沒有如同大多數女人一般在鐵窗外面苦苦等待自己的丈夫,終日以淚洗面,蝸居家中做一名賢妻良母,她打掉了比爾的孩子,重新開始了自己的生活,也是為了和赫爾曼的未來而開始的生活。她在火車的頭等車廂里「結識」了一位聲名顯赫的商人,她從比爾那裡學來的英語讓商人刮目相看,而聰明的瑪麗亞明白,對待這個商人,僅用美色並不能征服他,她向他展示了自己睿智的一面,商人當即決定聘用這個美麗的女人作為自己的秘書。瑪麗亞並沒有辜負商人的期望,也證明了自己不是一個無腦的花瓶,她經商的天賦再認識商人後顯露無遺,幫助商人成功的做成了幾樁大買賣,在圈內被傳為佳話。當她在去探望自己的丈夫的時候,並沒有向他隱瞞自己所做的一切,因為在她看來她所做的都是為了這個她愛的男人,為了他們的婚姻。瑪麗亞從此一躍從當年那個純真的新娘,經過了酒吧女服務生,成為了一名成功的女強人。
瑪麗亞所做的也改善了家裡的境況,母親重新燙起了頭髮,化起了妝,甚至認識了新的男人,聖誕之夜,桌上擺滿了高級的酒水和豐盛的食物,瑪麗亞對待一切始終還是掛著那淡淡的微笑,她此時依舊堅信自己正朝著自己計劃中的方向前進,殊不知自己已經成為了兩個男人之間的一筆交易。
女人可悲麼。當她轉眼發現一切都只是一場自己造出的夢,會不會難過的哭泣,會不會已經沒了眼淚,剩下的只有不明所以的絕望。當她拚搏了一生,才發現自己拼死捍衛的只不過是一個脆弱如絲的關係,虛無縹緲的彷彿如同當年她婚禮上緊緊抓住的一張薄紙。當她回頭看看,最愛自己的男人死於自己的手中,渴望佔有她的男人只是為了佔有她而將她看作了一件商品,而她愛著的男人卻只是一個符號,那個符號叫做丈夫,這個丈夫竟然接受了別人的款額,把她賣了出去。

這是一場婚姻

對於瑪麗亞布勞恩來說,與赫爾曼有關的一切都是因為婚姻,縱然瑪麗亞賣過身,和別的男人同居並懷上了他的孩子,之後又充當一名富豪的情婦,她依舊還是一個在思想的道德層面對於婚姻最堅貞的捍衛者,但是這場婚姻就如影片的開頭和結尾那相互呼應的爆炸聲,哪怕中間發生的事情千迴百轉,盪氣迴腸,到頭來不過只是一聲驚雷,中間的一切都如同浮雲一般,轉瞬即逝,連一絲灰塵也沒有留下。這恐怕才是對於女人來說最絕望的事情。
很少有女人不愛幻想,有些女人熱衷於幻想但是不付諸行動,沉浸在自己編織出的情節中不能自拔,而有些女人敢想也敢做,是絕對的行動派。但是太多女人不管是不是有強大的行動力,最終總在回頭看時總會發現原來自己忙忙碌碌了那麼久,以為自己改變了自己也改變了別人的生活,而實際上不過是平日生活中別人無意中打的一絲冷顫,消失得很快,以致於自己都不曾發現,並且對週遭產生不了任何影響。
瑪麗亞愛的或許不是她的丈夫赫爾曼,而是愛上了與赫爾曼的婚姻,愛上了作為一名妻子應該履行的義務。她認為作為一名妻子,需要為自己和丈夫日後的生活奮鬥,從這點上來說,瑪麗亞如果在當今社會一定是一名女強人,而且絕對是個狠角色。但在二戰時期,戰火紛飛的德國,瑪麗亞所做的一切努力終將被吞沒在硝煙中,我們不過是歷史的過客,有些人被歷史記住,大多數人只是經歷了出生到死亡的幾十年。
瑪麗亞不幸的愛上了自己實際上從未存在過的婚姻,是從那場慌亂的婚禮開始的。巨大的列寧畫像被一枚炮彈炸得跌落在地,德國已經奄奄一息,政權也即將土崩瓦解,而瑪麗亞的婚姻也會如同這國家一般支離破碎,在炸毀的教堂的斷牆處我們第一次看到了瑪麗亞,穿著婚紗的瑪麗亞如同天使一般,臉上露出的擔心也似是一個孩子害怕錯過自己愛看的電視節目,在戰火中她和赫爾曼匆忙道出了那句神聖的「我願意」,戰爭緊張的進行著,讓這本應平靜的婚禮也有如一根拉緊的弦,隨時都會繃斷一般。又一輪的轟炸開始了,參加婚禮的親戚朋友紛紛衝出了教堂,甚至連神父也不願再繼續主持他們的婚禮準備逃走,瑪麗亞在斷壁殘垣中焦急的呼喚著四散逃命的人們,拼死保住了那張證明她婚姻的證書,逼著惶恐的神父在上面證了婚。瑪麗亞或許認為這樣她就將步入那美好的婚姻生活了,然而現實的殘酷讓她不得不在新婚的第二天就將自己一夜的丈夫赫爾曼送上了前線。
法斯賓德從開始就設計了瑪麗亞的一生,他要讓瑪麗亞死於自己宿命的婚姻,記得有人說過,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背負著一個使命,都為著一個目的,而瑪麗亞也許早就註定了要為婚姻獻出自己所有的年華。
瑪麗亞深深陷入了婚姻的怪圈,並且不能自拔。她的幻想不僅為她編織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溫暖的婚姻生活的畫面,也致使她行動了起來去為這一切而努力著,然,當她發現一切只是自己的假像的時候,幻想如同最後沒關緊的煤氣和打火機點火時的化學反應一般,一聲爆炸,一切完結。
婚姻可悲麼。當她苦苦的守候著一句簡單的諾言,當她為了不曾有過的婚姻生活而走上自己為自己設計的絕路,當她前一秒還為自己營造的一切感到欣慰,後一秒就發現原來自己早已不受自己的控制而成為了別人手中的交易,她還會堅守著自己那早已貌合神離的婚姻麼。


這是一齣悲劇

所以,到了最後,不得不說,法斯賓德沒有用大量的哭喊和無助的眼淚堆砌一齣悲劇,而是用那看似淡淡的無奈描寫了女人對於愛情和婚姻深深的絕望。
瑪麗亞抽了煙,煙使她頭疼,卻無法再戒掉。而這令她頭疼的煙,就如同那令她絕望的婚姻,把她送上了自己設計好的絕路。
瑪麗亞的一生只有婚姻而沒有愛情,如果一定要說有愛情,那這愛情也只發生於她和她那一紙婚約之間。偏執的人容易走上絕路,法斯賓德深諳這點,也明白偏執的人最容易製造出悲劇,他把對女人的愛和恨全都加在了瑪麗亞布勞恩的身上,他用力的愛過,也無情的恨過,他將這種恨全部轉移成瑪麗亞的宿命,瑪麗亞的無辜的絕望,卻恰到好處。
如果說,不用眼淚來訴說悲哀,不用笑容來表示快樂,不用死亡表示恐懼可以稱之為大師之筆,法斯賓德自然無愧於大師的稱謂。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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