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

一句話點評：精緻的貧乏之作，或曰，貧乏的精緻之作。


片 名：《黃真伊》
導 演：張允炫
主 演：宋慧喬、劉智泰、柳承龍
出品時間：2007年
讀 家：石頭花園的歌女
推薦指數：三星



我國南宋名妓嚴蕊，曾口占一支《卜算子》，個中意境與鄰邦這位黃真伊的際遇有些相似，詞曰
——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待到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黃真伊，朝鮮中宗時代名妓，貴族出身，淪落為娼，以才貌名世，至今她的詩都被收錄在韓國的中學課本里。
你看吧，再傳奇的人生，三句話也可以說完。
這部斥資九十五億韓元的電影，本是要洪篇巨製地來講一講黃真伊起伏跌盪的情事，卻原來還是落入俗套。
有些編劇的想像力就是可以這麼有限，以致於他們筆下的名妓生平不外如是——誤入風塵，心有所屬，顛倒眾生。
於是乎不由得我要仰天浩嘆，跟這個面目蒼白、舉止乏味的模式化名妓黃真伊相比，倒是我們的薛濤、魚玄機和蘇小小要生動得多。

故事講真伊原是貴族小姐，與家奴暗生情愫，但因門第身份不能結合。
在真伊嫁入漢陽宦門前夕，家奴因愛生妒，揭穿真伊生母是賤民的秘密，導致其夫家毀棄婚約。
而黃真伊就此改名為明月，走上藝妓之路，以詩才名動天下。

本片導演張允炫曾在1999年拍過一部懸疑片《愛的肢解》，十分過癮而且精彩，但到這部《黃真伊》卻總覺他縮手縮腳照本宣科，錢是花了不少，影片調門也真是很商業化，卻一味連情懷也沒有了。
男人拍煙花生涯，一貫以獵奇居多，很難得拍出悲憫來。
對照一下，前陣子日本那部《惡女花魁》拍得多潑辣多寫意，有幾分懂得就有幾分恩慈，一看，果然，導演是個女人。
黃真伊如何從新手入行掙扎而成業內翹楚，原本是最值得濃墨重彩一書的段落，卻被「五年後」三個字輕飄飄一筆帶過，真叫人哭笑不得，忍不住要問這個導演是太懶還是太傻，竟在緊要關頭做出這等英雄氣短的事來？

就這樣，不夠真誠的編導班底終於令我以為黃真伊並不真在做妓女，而是在做行為藝術。
而其實她也不是妓女，她只是一個知識分子，但看破了紅塵。
不過若要說她看破了紅塵，那她臉上的表情又未免過份堅貞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個形象，無論是作為一個藝妓還是作為一個知識分子都太模糊，太含混，太不徹底了。
毋寧說它是父權制價值體系中一個被杜撰被誇大的「妓女-聖女綜合體」，又要女人做婊子又要她們立貞潔牌坊的，原本也並不是女人。

萬幸有宋慧喬的美貌來救場，她的漂亮經得起鏡頭來拷問。
即便是這樣無法向內挖掘的欠缺人性深度的表演，相信觀眾也仍然可以為了她的臉而忍耐到劇終。
真的，她有一張端好、靜美、清透到足以承擔起「真愛」二字的面孔。
為此，我甚至原諒了本片那個大灑狗血的收梢
——
真伊捧著家奴的骨灰走去白雪皚皚的山巔，當風揚其灰，唸出動人的詩句「如風而至，如雨而來。君如暖風熙熙，伴我夜寐晨醒。」那時節長鬆落落，獨也青青，而她潔白得不染塵埃，真如神仙中人一般。

電影至此結束，而其實名妓黃真伊的人生還將繼續。
她會變成一個老人，會死，死了之後會有人奏著歡喜的曲子為她送葬，但那都不關一部商業電影的事了。
自古美人如良將，不許人間見白頭，試問，哪個觀眾要提心弔膽地看一個美人變老？
就算是寫出「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的錢塘蘇小也才不過活了一十九歲呢。

近來有一個觀點我頗贊同：日本電影越來越像歐洲片，而韓國電影則跟好萊塢越靠越攏，言下之意即是說，假使你打算享受它的精美，就必須忍受它的貧乏。



2007-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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