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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頭馬上Hao

2007-12-01 21:47:32

選擇當下


昨天上課,講到國有銀行制度,老師突然冒出一句:「「當下」這個詞,據說是台灣最先說的。我感覺這個詞很不錯。」這個詞是最早怎麼出現的,還需考證,但是我卻因此走神了:上次見到一個中年台灣教授,說一口台灣腔挺有意思。那麼可以想像一下對話:
---「這個詞我有講哦,當下還是蠻激動的。」
---「你醬紫不好的啦…」

不過既然我們都知道詞意,不妨珍惜一下當下。說起當下,就沒那麼輕鬆了。過去已經消逝,未來還屬未知,我們能把握的只有當下。然而活在當下,我們都在幻想,如果生活不是這樣,或許就是另一種生活。一般來說,我們的另一種生活會更美好,至少我們自己是這樣認為的。換句話說,我們每時每刻都在希望改變自己的生活,總是希望得到沒有得到的生活。

小時候聽人說,人最大痛苦是該得到的沒有得到,不該失去的卻失去了。當時覺得挺有道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麼簡單。該得到的和不該失去的,其實都是我們沒有得到的,既然都沒有得到,也就無所謂該不該。然而,人的基因不可避免給我們定了性,總是要為沒得到的東西苦惱。你又能抱怨誰呢?DNA的密碼尚未全部破譯,改造人類的天性似乎還遙不可及。

而所有的苦痛又往往是出於對過去的後悔。「如果….那麼….」的概念是如此的深人人心。人生的路徑本身就是經歷了無數的岔道口,然而人生的短暫讓我們不能體驗無限的可能。在路口有時甚至沒有猶豫的時間,於是便做出並做錯了一個個選擇。事後又都在後悔:當時為什麼沒有選擇那條路?然而沒有後悔藥,於是便一路跌跌撞撞走下去,或隨波逐流,或標新立異,多數人還是按照人生說明書的指導完成生命週期,再進行下一個循環。儘管人們每時每刻都在心裡羨慕並幻想著走了另一條路的生命。

曾看過的一部電影《蝴蝶效應》說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事實上我寧可不把它理解為一種混沌現象,而故事分明是在講述一個關於過去,關於選擇的問題。男主角擁有能回到過去的超能力,也就是我們所幻想的後悔藥。為了家人和愛人的幸福,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過去,企圖改變命運,命運卻似乎象開玩笑般的捉弄了他。最後他選擇了在胎死母親腹中。這個結尾似乎太殘酷了,事實上這部電影仍有四種四種結局供你選擇。我看的是導演剪輯版結局,劇場版的結局是埃文最後與本來是他愛人的凱麗在茫茫人海里相遇,卻只是相視一秒而後擦肩而過。第三個結局與第二個大致相似,而最後一個結局則是傳統的大團圓。

當年物理課上我們被告知熱力學第二定律可以證明時間不可逆,然而回到過去改變自己的命運仍是每個人的太空戰士。沒想像《重返未來》那樣的科幻片一樣給人孩童般的溫馨,而是將人的幻想直接打入谷底。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就算能改變過去,重新選擇,但是新的路徑未必能帶來更好的結果。人生就是無限分叉的路徑,殊途同歸和進入混沌都有可能。

曾有一位朋友總是為過去沒有選擇某個公司而後悔不已,於是求助心理醫生。醫生怎麼解釋也沒用,只好扔下一句話來:你要是當初選擇了那個公司,或許你很春風得意,但也許沿著那條路徑你早被汽車撞死了。朋友驚愕,但不再後悔,這種療法似乎還很有效。

人總是在目前的時點對於過去某個選擇的節點過於自信。心理學上有一個著名的實驗,一對夫妻開汽車,經過一個岔路口。丈夫說可能應該向左吧,但也拿不定主意。於是妻子開車向右,走了半天才發現走錯了。於是掉頭回去。一路上丈夫一直在埋怨:當初我就肯定說想做沒錯。妻子也反駁:當初你可沒那麼肯定!於是一路上兩人口角不斷,演化為一場大的夫妻矛盾。而相關統計表明因為類似情況離婚的夫妻大有人在,而當時在路口的時候誰也沒有那種自信。事後諸葛亮總是好做的,而這種心理上的優越感總是不斷加強對以往的抱怨。但事實上當時誰知道左邊的路會是一馬平川還是刀山火海?

於是總想感嘆,如果當時能知道現在多好。誰都想安安穩穩的做出無誤的選擇。然而問題不僅處在分岔的複雜性,人的心理同樣難以捉摸。理論上的最優選擇,機率論能說明很多問題,但是一旦涉及到人的選擇就那麼蒼白無力。以前都看一個笑話,老師問學生說一萬張彩票一個中獎,你去買一張中獎的機率是多少。學生說:中了就是100%,不中,就是0。當時覺得好笑,後來覺得這個學生太深刻了,將來必定是人才。老百姓管這叫命中注定,數學家管這叫貝葉斯後驗機率。同樣是做一件事,你和你的朋友有相等的機會成功。結果人家成功而你失敗了。你說,你是相信命運還是機率?

所以說運氣是人文的,多少有點人情味;機率是殘酷的,總是給人冷冰冰的感覺。作為新時代的青年,再怎麼著也不能不信科學。但一旦遇到選擇,你又該怎麼樣?有時候作選擇時就知道時候會後悔,而當時還是覺得自己選擇的是最有。即使能構建出不完全資訊動態博弈的模型並求出其解,你的心理感受絕和理論相差千里。既然總是會後悔的,或許會突然發現,什麼也不做,居然也是一種很好的選擇。不作為就是隨波逐流,人們還是不想被打上這個標籤。於是便有人把後悔歸結為選擇的可能性。雖然阿馬蒂亞·森的在《生活水準》中提出了他的衡量生活水準的路徑,即依據一個人實現功能的可行能力。可行能力高了、能做的事情多了,生活水準就是高了。看來這個理論標準與實際生活還是有一定出入的。要不怎麼經常有人說,沒得選,痛苦;有的選,或許更痛苦。這不是飽漢不知餓漢飢,而是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但是生命畢竟是有限的,有時候只會給你像《羅拉快跑》裡的20分鐘。那麼你還要求怎樣?我們也只能像女主角羅拉一樣,不顧一切的往前跑,哪裡顧得最終上會是什麼結局。3個結局,好、中、差,那是留給看客品論的,真正的劇中人可顧不上這些。出了娘胎,便不能回頭,除了一路狂奔,我們還能怎樣。

關於選擇的文章,人類向來是不惜精力去書寫的。海德格爾出過一本哲學文集《林中路》,論述林中多歧路,而殊途同歸。而另一位德國人,「窮人的歌者」里克特,寫過一篇散文《兩條路》,講述了一個老人對於過往的後悔。對於這篇文章我們傳統的教案把其解讀為一位垂暮之年的老人因荒廢光陰而產生的悔恨之情,並從而喚起了人們對時光的珍愛,對生命真義的追求。然在我看來,這也同樣能解讀為,並非人人能像能像保爾.柯察金那樣,在生命最後一刻做到不悔恨。老人最後呼喊道:「把我重新放回人生的入口吧,我會選擇一條正路的。」

而我個人印象最深的還是K師兄送我的那首弗洛斯特的《未選擇的路》。「也許多年後在某個地方/我將輕聲嘆息把往事回顧/一片樹林裡分出兩條路/而我選擇了人跡更少的一條/從此決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選,還是不選,是個問題。選什麼也是個問題。當然在我們為選擇傷透腦筋時,蝴蝶還是會自然的振翅,誰也不能阻礙它自由的飛翔。如果還在為為西方存在主義哲學黯然神傷,不妨在無路口走的時候去拜一拜莊周。人家是那麼的高明:蝴蝶變成了我,還是我變成了蝴蝶,有區別嗎?我們是不是還可以加上一句:就算區分出來又能怎樣?

PS:
The Road Not Taken
--Robert Frost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And be one traveler, long I stood
And looked down one as far as I could
To where it bent in the undergrowth;

Then took the other, as just as fair,
And having perhaps the better claim,
Because it was grassy and wanted wear;
Though as for that the passing there
Had worn them really about the same,

And both that morning equally lay
In leaves no step had trodden black.
Oh,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Yet knowing how way leads on to way,
I doubted if I should ever come back.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h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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