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之死：路易十四的曠世絕宴

大師之死：路易十四的曠世絕宴

——《巴黎春夢》觀影筆記

統治法國72年之久的「太陽王」路易十四，一生髮動了四次大的戰爭：1667——1668與西班牙爭奪荷蘭，1672——1688與荷蘭的戰爭，1688——1697年與德國皇帝的九年戰爭，702——1713年的西班牙繼承權戰爭。由於戰爭頻頻、賦稅沉重，法國國家經濟頻臨破產，市民、農民不堪重負。身高只有1.54米的路易十四極攻於心計，巨大的凡爾賽宮也在他統治期間建成，路易十四要求法國貴族從早到晚都得待在宮殿裡參加舞會、宴席和其他慶祝活動，並為參加宴會的服裝費買單，以此削弱他們的權力和財力。

如笛卡爾所說，人在萬物之上，是大自然的主人和佔有者，一切挑戰和反抗其權力的敵人都應該被權力的所有者粉碎。是啊，絕對意志與控制權是男人們的終極夢想，無論他是不可一世的太陽王路易十四、雖然年邁卻依然渴望統率軍隊的法國北部統治者庫德親王、宮廷里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兄弟或心腹，還是要為主人庫德親王重新挽回地位的大總管瓦特爾。令人垂涎三尺的絕對權力、傾國傾城的金髮美人——男人們為了共同的追求齊聚在波旁大貴族的莊園，三天，三場豪華奢靡的盛宴，串起1667年荷法戰爭爆發前夕的悲情故事。

《巴黎春夢》耗資三千七百萬美金，打破了之前由《新橋戀人》創造的兩千萬美金的製作費用，窮奢極欲的豪華盛宴，上演了一場奇蹟般的演出。

午宴：春之歡歌

路易十四在貴族和隨從的簇擁下，步入庫德親王的莊園，等待他的三天盛宴，總策劃師是出身貧寒的大管家瓦特爾，他的前半生是貴族們的笑料——他在妓院長大、他的前主人因為得罪國王關進地牢、他竟僅僅因為奴才對主人的忠誠而獲得過爵位。

在貴族們的竊竊私語中，身材高大的庫德爾走出黯淡油污的廚房：他剛剛成功化解了一場經濟危機，農民們辛勤工作，為庫德源源不斷的提供食品、花卉與水果，而頻臨破產的庫德卻拿不出一分錢償還債務。庫德的命運全在宴會總導演瓦特爾的放手一搏，若能討得路易十四的歡喜，庫德重居高位，則可渡過眼前重重的經濟危機。

並不是好兆頭，一個喪子的瘋女人衝撞了御駕——她的兒子為興修噴泉而送命。路易十四發佈的第一條聖旨，乃是鞭打女人100下，看起來庫德爾是太疏於管理了。

晚宴平淡，宮廷貴族們忙於眉來眼去的調情。金髮美人安妮，是路易十四關注的所在；奸詐的侯爵，卻想搶在晚上十點路易臨幸安妮之前，搶先一步爬上安妮的床。他自討無趣，卻絕不甘心就此罷手；國王的弟弟是花花公子，他與侯爵一樣看不上庫德爾貧寒的出身，卻又都知道他是個可堪利用的人才。

庫德爾軟硬不吃，他對作工的人們親切慈和，貴族的拉攏卻統統拒絕。

次日中午，路易十四來到庫德莊園林間的擴天空地，面對著空闊的廣場和過道，他以權杖磕擊地面，示意可以開宴，紅衣樂人隨之吹響長號。兩名舞者來到場地中間，在他們的跳躍、指引與翻滾之中，佈景板從地面升起、獻花從空中降落，扮演丘比特的孩童自由飛翔、過道的牆壁一片一片有序的倒下，顯出佈滿精美食物、百年佳釀餐桌，桌邊早坐滿等候路易十四駕臨的男女貴族，他們齊聲吶喊、鼓掌歡迎國王。

「春之歡歌」的午間盛宴，無疑給《巴黎春夢》的電影觀眾們一個下馬威。就好像一張一張翻開的樸克牌，每張樸克後面都是一手好牌；像一塊一塊倒下的多諾米骨牌，有序的呈現精美絕倫的設計和畫面。

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精巧設計的皇家盛宴，你已無法拒絕。

晚宴：夏之燦爛

華美燦爛的舞台後面，是潮濕灰暗的廚房，衣衫襤褸汗流不止的工人。光明與黑暗、芬芳與雜亂、高貴與低賤……強烈的對比時時出現在《巴黎春夢》之中，燈光完全臣服於鏡頭的安排，而鏡頭在攝影師的調度下巧奪天工。

在奢侈昂貴的場景前，《巴黎春夢》的攝影懂得怎麼樣取捨和運用。鏡像中多重畫面完美組合在一起，而無需攝影機一副一幅的採納收容，微微凸出的鏡面又讓畫面籠上一層夢幻的感覺。

瓦特爾正在廚房中與種種難題鬥爭——豬肉不夠晚宴所需，他將小蘑菇與肉湯同煮，不失肉味而滋味更鮮；雞蛋缺乏，已不夠製作蛋糕所用，他改用一些糖水對蛋糕進行澆築，並聲稱這來源於一種古老的配方。由於包裝欠佳加之長途運輸，晚宴蠟燭的玻璃燈罩幾乎碰碎殆盡，晚宴改用火把又會引起安全問題，瓦特爾的奇招令人叫絕：他將蠟燭放入用鏤空的小南瓜中，並在南瓜表面裝飾鉸鏈，「這燈，來自印度」。

隨著噴泉的汩汩湧流，晚宴開啟了，火樹銀花競相噴發，吟詠太平盛世的歌者乘坐懸空的纜車，在半空中為路易十四演唱。晚宴動用了數百公斤的煙火、數匹神駿非常的高頭大馬，由於噴薄的煙火驚嚇了拉動纜車的馬匹，一位29歲的馬伕為搶場而喪命。而這些，路易十四不得所知也全無興趣，他伸出纖纖食指，輕敲著精美的印度燈，「庫德親王，請告訴我，是誰策劃了這奇蹟般的演出？」「是我的管家瓦特爾，尊敬的陛下。」

絕宴：冬之淒艷

瓦特爾，深諳輝煌之後的陰寒與寂寞。他是一個才華超絕的人，一個有血有肉，善良忠誠的人。金髮美人安妮也打動了他的心，「安妮是陛下宮中最有品味的美人……」宮中人說「許多人都曾經品嚐過她」在路易十四開創的宴會時代，國王與多個貴族共同安享一個美人並不違背遊戲規則，而在美人心中或者遭受冷遇敗者為寇，或者因國王恩寵而「讓她（他）們跪地求饒」

這同樣是一個戰場：庫德親王因取悅國王，故意在賭桌上輸給路易十四，最忠誠他的管家將成為凡爾賽主人的奴婢；卑鄙的侯爵步步緊逼，跟蹤安妮行蹤，抓住安妮與瓦特爾幽會的把柄，終於如願上了安妮的床；而被主人所背叛和拋棄的瓦特爾，他雖萬念俱空，但卻依然木然的操持著最後一場絕世的盛宴——冰之宴。

冰之宴，是在晶瑩剔透、妙手雕琢的古希臘風格人物群的冰雕中鋪排宴席，宴席的主餐以新鮮的海魚為主，所以海魚輔以檸檬汁、洋蔥等，切片或小塊生吃。瓦特爾主辦的宴席，將食物、花卉、歌唱、舞蹈、雜耍、煙火、雕塑、壁畫……等多種藝術於一體，這場冰宴更是獨步天下。

瓦特爾並沒有親眼看見他親手策劃組織的冰宴，海邊惡劣的天氣，導致宴會需要的大量海魚無法保證供應。愛情，出身低微的他無力追尋；「製造快樂」的畢生事業，他終明白不過是顯貴眼中的玩物；忠誠的結果，是背叛和傷害……其實供應冰之宴的魚車正絡繹不絕的駛往莊園，其實凡爾賽將帶給他更充滿想像力的無數盛宴，但一切已了無春夢，風流雲散。

「我不是製造快樂的大師，我只是他們的奴隸」，瓦特爾之死便為必然。

好的電影是璀璨的水晶，由無數美輪美奐的面構成一個主體，表達一個主題，而每一面的光輝又都令人心醉神迷。《巴黎春夢》就是這樣的電影，三場路易十四之宴必永遠留在電影的歷史之中，雖然「大鼻子情聖」傑拉爾·德帕迪約似乎太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