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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12 23:12:42
《光榮歲月》:來路與迷途 文/司馬平邦
[色,戒]因許多原因檔期滯後,北京上海院線換上了阿爾及利亞的[光榮歲月](Days of Glory),但真正深受其害的可能是馮小剛的[集結號]。
[光榮歲月]提前為[集結號]在諸多方面設置「標準」,而從它第79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的資歷來看,這部在中國內地低調上畫的非洲電影的諸多方面,都與[集結號]非常相近,大到反思式的主題,小到一聲爆炸和一幅畫面。
坐在電影院,聽著阿爾及利亞兵團攻佔德國陣地的炮彈爆炸聲,不禁替馮小剛導演打了一個大大的冷戰。
看[光榮歲月]這樣的電影,最讓人愉快的是可以找到許多種角度,而反過來某部電影能為觀眾帶來觀賞觀角的多少,可能也會左右它在商業或者藝術上的成功與否,現在,電影市場的全球化帶來觀眾越來越多元,也促進了電影創作的多元化,尤其是歐洲電影和亞洲電影的興起,它們在市場上或多或少會模仿好萊塢的方式,但在藝術風格及內容上,許多電影更能突出重圍,獨樹一幟,就像[光榮歲月]之於[拯救大兵瑞恩],它們沒有拿到奧斯卡獎(5個主角共獲最佳男主角獎),並非因為它合乎奧斯卡話語中的優秀電影的標準。
出品國籍上,是一部阿爾及利亞電影,但其實,看過的人,人人都會承認這是部純粹的法國電影,甚至可以說是[漫長的婚約]的姊妹篇。
法國電影,我個人認為,比好萊塢電影更接近人性,即它們更喜歡在人本層次上展示故事,而不是先把電影中的世界正邪劃分足夠清晰之後,再來探討人性。正像在[虎口脫險]之後,你找不到另一部這樣的電影,一個曾被亡國的民族能以如此可愛可笑的視角來敘述一件當年幾乎被滅種的屈辱事,法國電影和它們的藝術家的腦袋裡的零件似乎由太多的富有彈性的組織組成。
在[光榮歲月]里,那些生活在阿爾及利亞而又加入法國反納粹軍隊的法國殖民者後裔,他們的種族似乎早被「正宗的法國人」所遺忘,如果沒有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話。
但他們同時又身兼伊斯蘭教徒的阿拉伯人身份,不管現在美國主導下的世界對阿拉伯人與極端主義者的相似度的偏見有多深,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軸心國與同盟國對北非尤其是阿拉伯國家的爭奪來看,阿拉伯文明中的正義、真理和文明的一面確為歐洲乃至全世界的正義戰爭勝利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
而這一點正是[卡薩布蘭卡]和其它反映北非戰事的好萊塢二戰電影(如那些描述北非沙漠坦克大戰的大量電影)無法替代[光榮歲月]的。我們很少像聽到巴頓將軍、朱可夫元帥或者蔣介石先生那樣,在非洲反擊納粹的戰士里找到某個大英雄的名字,在[光榮歲月]里,法國將軍們把阿爾及利亞戰士送上敵人陣地前沿地以換取德軍火力點的戰法,是阿爾及利亞籍的法裔導演拉契德·波查拉(Rachid Bouchareb)對過去的這段「光榮歲月」最無情的剝露與批判,這樣的剝露與批判同時又是矛盾的,導演又不斷為電影中注入如「祖國」或者「正義」的符號,在進入法國作戰後,獨臂的賽義德(Jamel Debbouze飾,之前是個小偷)向著天上的法國飛機高呼「法蘭西萬歲!」時,那股真誠仍然非常打動人心,非常非常。
我甚至懷疑,導演之所以對這個作戰能力一般,出身小偷,呆頭呆腦,最後又瞬間死去的賽義德如此偏受,多多少少是將自己的靈魂化身到賽義德身上。
那是個充滿光榮夢想又無力無助的精神世界。
我想,這倒正合乎一個殖民或者移民後裔的邊緣身份和邊緣心態。
2005年日本最上座也是最好的電影是[血與骨],導演為日籍朝鮮移民的後裔崔洋一,崔洋一歷經奮鬥,現已成為日本電影界的巨擘,但當他拿出這部帶著無限誠意的[血與骨]之時,人們並不是都被電影的藝術價值或者故事情節感動,而是被隱含在電影深處的那種移民後代複雜的矛盾的邊緣身份和邊緣心態所打動,也許是同情,也許是感佩,也許還有許多說不清的情感。
[光榮歲月]裡的賽義德及其連隊兄弟,讓我想起了[血與骨]裡的北野武。
[血與骨]表現的是一個邊緣族群在另類奮鬥史,[光榮歲月]又何嘗不是——電影的最後,一心想要升職的下士,背對著死去的戰友,而又面對著許過重諾又不肯兌現的法國上校的背影,重新邁上戰爭的征途,亦給電影外的觀眾,甚至整個人類歷史都留下了一個無法解答的疑問:
人生下來,奮鬥,終點,卻只是尋找到從前的來路,但有些人的來路到底在哪裡呢?
[血與骨]的最後,北野武死了,他的兒子把他埋進了朝鮮的土地,曾經大富大貴過的他死在蕭條的故土,你無法說清他的一生究竟是悲劇還是喜劇。
[光榮歲月]的最後,2005年,那場戰鬥60年之後,年邁的下士重回埋掩著戰友的法國小鎮阿爾薩斯,他的生命並沒有結束,他看著墓碑上60年前消失的一個個鮮活的名字——最大的悲劇是,從60年前,這個特殊族群浴血尋找的來路,現在仍然沒有結局。
法國總統席哈克說:「這部長片是對二戰中法國非洲部隊的感謝。他們留給我們勇氣和民族之間親如手足的情誼,這種精神值得我們長久的分享和珍藏。」其實這個政客只說對了一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