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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冬的假期--A Summer at Grandpa's

冬冬的假期/ASummerAtGrandpa's

7.6 / 1,743人    93分鐘

音樂: 楊德昌
編劇: 朱天文 導演: 侯孝賢 攝影: 陳坤厚
演員: 陳博正 製片: 張華坤 剪接: 廖慶松
編劇: 丁亞民
演員: 古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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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sicat

2007-11-04 01:45:14

不止是童年


不止是童年
 評侯孝賢《鼕鼕的假期》
本抱著極大的野心想寫寫《悲情城市》,但是一落筆發現有些無從下手,積累還是不夠。《悲情城市》對宏大的生和死的命題,對整個大時代的風起雲湧的細緻展現讓我把握不來。只好挑了一個相對來說侯孝賢不溫不火的電影《鼕鼕的假期》。
《鼕鼕的假期》創作於 1984年,是侯孝賢早期的作品,它誕生於台灣八十年代新電影運動期間,有著平易近人的現實主義風格。也有著台灣新電影運動的那股子新鮮勁和真誠的態度,它以小孩子的視角來看這個世界,這個包括著自然和社會,生活與現實的世界。

關於原作和劇本
《鼕鼕的假期》改編自與侯孝賢有著密切合作的台灣本土作家朱天文的小說《安安的假期》。
《安安的假期》筆觸細膩,和緩。只是講了一個叫安安的小男孩和妹妹去外公家過暑假的簡單的故事。和電影《鼕鼕的假期》相比,原著小說更溫情,童真,單純,而導演為電影劇本加上了更多更為深厚的東西。
《安安的假期》的開篇中小男孩鼕鼕和妹妹亭亭去外公家是因為他們的媽媽要生小弟弟了,相比是充滿了喜悅的,就像任何一個孩童要去鄉下渡過愉快,自由而漫長的暑假那樣的歡樂之情。可是到了《鼕鼕的假期》中開篇鼕鼕和亭亭去外公家的原因變成了母親重病,在平靜的敘事之中加了一些現實生活中比較沉重的一部份,在鼕鼕快樂的暑期中加了一些成人世界給他帶來的感傷,給全片帶來了淡淡的憂傷的基調。這個情節的設置也給後來的故事的發展做了鋪墊,特別是刻畫外公這個人物時。
《鼕鼕的假期》中添加的許多情節看似是平常而細碎的,甚至覺得可有可無,可是待到細細品味後才會發現這些設置其實都是別具匠心的。它們使得電影更加深沉,豐富。比方說鼕鼕在火車站上火車去鄉下之前遇到的同學,他們談論的東西顯然是大都市的孩子熱衷的東西,比方說迪斯尼樂園,鼕鼕的同學帶著滿臉的興奮激動地朝鼕鼕談論著這花花綠綠五光十色的一切。而鼕鼕卻一臉茫然,隨聲應和著而已,無疑這一切對鼕鼕而言有著巨大的吸引力,然而,他們又是那麼陌生,即使它們離鼕鼕的世界並不那麼遙遠。兩個孩童的最後一段對話是鼕鼕問同學要地址用來通信,而同學卻大聲地說打電話多方便並馬上流利地報出了一串電話號碼,而鼕鼕也似乎沒有用心記下同學的電話號碼,他有可能想起了媽媽的囑咐說不要在外公家隨便打電話。事實證明鼕鼕最後在暑假期間早就把同學的電話號碼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鼕鼕在鄉下看到的打著赤腳玩烏龜的孩童和在火車站遇到的都市的同學兩相對比差異是如此之大,但這兩種生活的形態在空間上並不遙遠,他們僅僅隔著一趟短程火車的距離而已。
想想,在一樣的時間,差不多的空間裡有著這樣截然不同的生活狀態。不能不說,這小小的細節里暗示著社會的變革,都市的發展,社會的進步給人們帶來的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的滲透是那麼迅速和寬泛,甚至連幾歲的孩童都及時地馬上吸收了。然而,在迪斯尼樂園玩樂或者在鄉下的河流里嬉戲,哪個對鼕鼕而言更快樂呢?鼕鼕站在中間是迷茫的,而我們似乎也沒有答案。
     除了這種小的細節的增添,我們能感覺到劇本中真正著重添加的是成人複雜世界對鼕鼕和亭亭這樣的小孩子的種種透漏,或者說,是通過小孩子的視角,透漏給觀眾,這些東西對於鼕鼕和亭亭而言只微微露出一個門縫,他們還看不懂,想不透,只有著一點點的感觸和迷茫。這種透漏隱秘而含蓄,就看觀眾們能不能體會其中的無奈和悲涼了。比方說鼕鼕透過門縫隱約看見瘋瘋癲癲的寒子被小流氓侮辱,或者鼕鼕陪小舅舅去教堂結婚,看見小舅舅和林阿姨穿著便衣而另外一對新郎新娘卻成裝出席。這些原作中沒有的情節使得故事不再那麼單純也不再是僅僅對童年美好的回憶。它為鼕鼕和亭亭人之初的時光里增加了些許疑惑和莫名的惆悵。給觀眾的則是更多的感慨和對於世事,對於成人世界的思考。
關於影片的風格和影像處理
從一個具體的例子說起吧,在寒子從鐵軌上救亭亭的這個片段中,從亭亭摔倒在鐵軌上到寒子把亭亭救下總共只用了四個鏡頭。
第一個鏡頭:機位應該是在亭亭和鐵軌中間靠亭亭的位置,然後亭亭開始朝著鐵軌奔跑,這個時候的機位不變,只是機頭隨著亭亭的奔跑而移動,等到亭亭跑到機位的右側,攝影機固定下來。畫面是亭亭越來越遠的背影,在鐵軌上摔倒時我們幾乎只能看見亭亭的小帽子。摔倒之後只是輕輕地響了一聲火車的汽笛聲音。
第二個鏡頭:同樣的仍然是全景,鼕鼕和一大幫子男孩跑遠了,男孩們消失的時候鼕鼕不放心往回跑看了看。
第三個鏡頭:它應該是個主觀鏡頭,是在鼕鼕站的位置拍的。在侯孝賢的片子裡很少見,在這個片子裡也算是比較特殊的一個鏡頭,它代表的是鼕鼕眼中看到的一切。有些搖晃,先是在高架橋和田野間搖晃,發現沒有亭亭的影子,這時候鏡頭搖到了右邊,是火車過來了。這個鏡頭仍然是全景,而且是離鐵軌有一段距離的,這也說明了鼕鼕此時的位置離亭亭摔倒的地方是比較遠的。
第四個鏡頭:全景,寒子跑過來,抱起亭亭跳出鐵軌,然後是呼嘯的火車。這時候,寒子緊緊抱著亭亭在火車的另一面,導演隔著火車拍他們兩個,我們甚至看不見寒子和亭亭的表情,只能在車廂飛快移動的間隙中看見兩個人縮成一團。火車佔了畫面的絕大部份,這時候我們只能聽到火車從鐵軌上壓過巨大的摩擦聲,火車過去這個畫面整整持續了14秒。在這麼激烈的一個動作場面之後居然沒有任何人物的展現。
換做別的大多數導演,換到好萊塢任何一部動作大片,這都是不可思議的。一個可以說是生死瞬間的動作場面,多麼驚心動魄,而侯孝賢僅僅只用了一個鏡頭,而且是全景。不得不說,他是有種看似平靜的氣魄的。他就是這樣,喜歡長鏡頭,喜歡固定機位,喜歡這樣冷靜地看著這即使是波瀾壯闊的一切。就像他自己所說「莫如一個俯瞰人世的旁觀者。溫暖,但帶著距離,所以更需要絕對的清醒。」
這樣的場景其實還有。比方說寒子被流氓侮辱的那個段落,有兩個鏡頭是這樣的:
以鼕鼕的視角拍過去,寒子和流氓從裡屋走出來,兩堵牆佔了畫面的三分之二,寒子和流氓在中間的三分之一畫面中,而且攝影機離他們很遠,我們只能隱約看見屋子裡兩個人的動作和表情,甚至連侮辱或者說是強姦,整個動作並沒有完全表現,我們只是因為流氓和寒子的表情加之後來大人們的敘述推測出強姦的事實。
另一個鏡頭就更加極致了,寒子父親追打流氓的情節導演用了一個遠景,畫面是大塊大塊的天空和田野,從遠處只能隱約看見的兩個追打的人影和聽到的聲響。
寒子這個人物是悲涼的,寒子的家庭也是悲涼的,正如後面片子中外公所說的那樣:「寒子在這個世界上是一個很不幸的人,但是她自己不會覺得,他父親的關心和掛念是一輩子的,才可憐。」導演透過寒子,其實是想表達很多的,比方說寒子父親說的方言,明顯能聽出是大陸的方言,我們能揣測寒子一家是怎麼樣的命運,他們有可能是戰亂時從大陸老家逃到台灣,在這裡沒有根基,沒有朋友,別人可能會把他們當作異類,他們可能充滿了對家鄉的思念可是又別無他法。導演沒有明確地說出這些,沒有那麼鮮明俐落的表達,他只是把這些悲涼埋藏在一個又一個充滿著深情的鏡頭裡,只等著有心人能敏感地感知,撥動一下心弦。但是導演對於這些世間的一個又一個悲情的人物沒有大肆的渲染,觀眾和片中的人物一樣,對於這一切,只能在夜深入靜的時候深深地嘆一口氣而已。導演似乎有一種「宿命」觀。事情是不是都是註定的呢?
侯孝賢的鏡頭是遠距離的,靜止的,渾然的。平凡,樸實,是侯孝賢的風格,但更加重要的是,看似平凡和樸實的影像背後有著暗自洶湧的創傷和悲情。
鼕鼕和亭亭的暑假結束了,他們在很多很多年以後想起這個暑假,可能會依稀有些殘缺不全的記憶。他們可能會忘記那時候,大人們的某個眼神,某個表情給他們當時帶來的不知所措。當然,當他們長大,這些大人們的悲傷和困惑有可能就降臨到他們自己身上。
先說這些吧,還有些沒有整理好的思緒下次再接著表達,未完待續。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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