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妖

三人成妖

在電影史上，還從來沒有人敢玩這樣的接龍遊戲：三個導演分別負責電影的開頭、中間和結局，要求各具風格，卻又要故事完整，連綴成篇。《鐵三角》做到了，徐克、林嶺東、杜琪峯三個電影頑童做到了。

觀看這樣的電影無疑相當刺激，因為三個導演各自的作品風格鮮明，因此看這樣的三人接龍電影，要比看由三人各拍一部短片合而為一的電影來得更為期待。試想三位個性大師，如何能夠合炒一盤菜，會不會混雜五味，卻成為一道怪味大餐？

但觀影后，疑慮全消。對這部電影的評價，我甚至想這麼說，如果不是那個標準的「杜琪峯電影內地版結尾」讓人略有些掃興的話，《鐵三角》完全可以和電影史上任何一部黑色幽默電影佳作相提並論，或者說還要更鬼馬一些。

先出招的是徐克，事實上撮合三人合作的也是他。一向天馬行空、主意多多的徐克，果然就拋出了一個懸念重生、包袱眾多、線索多元的開頭。猝死的神秘富豪，出軌妻子林熙蕾，姦夫警察林家棟，窩囊丈夫任達華，深藏不露的古董老闆孫紅雷，計程車司機兼混混古天樂，計劃劫銀行的匪徒等。人物各自的關係如密織蛛網，偷情三人組、盜寶三人組、劫匪……每個人的身上彷彿都藏著一段故事，偷情、盜寶、搶銀行……任何一條線索都可以發展成一部精彩電影。不過，最終徐克讓孫紅雷、任達華、古天樂三人順利盜寶成功，把一個神秘的大箱子推到了古董店，然後一臉壞笑拍拍屁股走人。

可想而知，這樣一堆東西交到林嶺東手中他會怎麼說，天啊，這麼多線頭，我該怎麼搞啊？不過大師畢竟是大師，面對徐克的散彈流星，林嶺東採取的是砍字訣：砍掉枝椏，只留主幹。於是，劫匪在這一段里消失了，偷情也被他安排三人做了了斷，結果那件寶貝——金縷衣就凸現出來了。人物的個性也有了顛覆性的變化，林熙蕾彷彿瘋了，絕望丈夫任達華卻成了一個狠角色，揍得姦夫林家棟哭爹喊娘。影片的基調也由懸疑轉向暴力，卻又不乏浪漫，這正是酷愛監獄風雲恩怨情仇，擅長暴力寫實的林大師一貫風格的體現。砰一聲，林熙蕾被撞「死」了，身上那件金縷衣被林家棟順手奪去，飛車而逃。電影彷彿在向著悲劇的路子一路狂奔。然後，林嶺東叼上一根煙，不動聲色地離場。

看到這裡，我開始擔心電影的結尾，開始擔心杜琪峯。畢竟精彩的似乎都被徐克、林嶺東玩完了，還能有什麼東西剩下呢？沒想到，杜琪峯不但輕鬆地接了招，還巧妙地借力打力，反倒使出了最漂亮的招數。喜歡在逼仄環境中表現極端人性，讓人物帶著某種宿命死去的杜大師，竟然讓所有的人在一個河邊小飯店裡離奇相遇了，他還嫌不夠熱鬧，又拉上一個憨警察尤勇和搖頭混混林雪，結果共同演繹出一場讓人笑破肚皮的「槍火＋暗戰」。影片最後竟然以荒誕喜劇的風格收場，杜大師讓每個人都走出了迷宮最終得到了自己的歸宿。

如果《鐵三角》讓一個導演拍會怎麼樣？徐克會不會把盜寶線索最終發展成一部穿越時空的倩女幽魂故事？林嶺東會不會讓盜寶三人組都鋃鐺入獄，最終上演一部香港版《越獄》？杜琪峯會不會讓盜寶三人組各自暗戰，上演一場放逐好戲？誰知道呢？沒有這樣的如果，《鐵三角》已經如此精彩，我們還奢求什麼呢？

三位大師，三個頑童，三個兄弟，談笑中就完成了一次電影史上的接龍實驗。管他人說精彩也罷，糟糕也罷，他們早就在午夜排檔把酒言歡，只留下一部帶著妖氣的電影，讓人看後中邪，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