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能烹飪——兒童不宜的冷笑大作

鼠輩小米天才的烹飪能力簡直是與生俱來的神奇無比，沒有汗水、沒有訓練、單純由一口奶酷和一口草莓的化學作用召噢，天才小米即頓悟了美食誕生的奧義。就像上帝提示了一句「要有光」，這個卑微的小腦殼裡面立刻光明無比，一切盡在掌握，一切菜式的配方、製作工序、火候、味道、賣相在他手中自然的生長出來，絕對的無可匹敵。讓人懷疑是6分46秒時候，上帝的閃電賜他力量。（作為兄弟的大米卻沒有這種運氣）

主角小米的嗅覺和味覺遠遠超越群鼠，而且自我暗示能力不凡，一旦念起奧古斯汀·古斯特的催眠口訣：…充滿想像力，內心堅強，嘗試最不可能的原料（或者講容忍最不可能的結果）然後Just do it，話之你本來不過是一名鼠輩。

鼠輩的理想，在實際當中，幾乎全部是一廂情願的夢話。想成為做菜的廚師，人類從來就不領情。在一夥偷盜成性的鼠輩面前，即使年邁的老太太也會激發出小宇宙爆炸的力量，不惜拆屋毀家，都要舉槍怒射，窮追猛打，不殺不快。作為鼠類，對人類估計也有同樣的情感，大有可能！假如鼠類的體形象成年人一樣大小，退一步講，如果有小綿羊一樣大小的話，又擁有百毒不侵，無所不食的體質，就真不知誰怕誰了。（低劣的假設一下）

話說回來，從24分開始到25分的時間，在巴黎頂尖餐館的廚房，我們一起來欣賞小米炫目的摩術師一般的配湯表演。這位天才的初陣，動作如行雲流水，香料翻飛，美味在瞬間以無法言語的化學方式恰當的合成發生，世上本來不存在的滋味，看起來竟像啟動早就被設計好的程式，在響指一彈的短暫時刻，脫胎而生。唯一可以擬這一幕的，可能只有《香水》。偉大的《香水》，同樣偉大的葛奴乙。想當年，製革學奴身份的葛奴乙不正是在巴黎的香水製作大師巴爾迪尼秘密工作室裡，第一次將腦瓜裡的香水密碼，透過同樣不可思議的手法三扒兩撥就翻譯成一瓶連師傅巴爾迪尼也束手無策的「阿摩耳與普緒喀」。這就是天才與普通人的區別，在天才神蹟般的創造面前，普通人只有ORZ的份，這可不是奧古斯汀·古斯特「人人都能烹飪」說來輕輕鬆鬆，事不關己而已。

究竟，有才華就一定會有出頭之日，是靠得住的嗎？事實上，訛詐、瞞騙和排擠，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我等著看你出醜」（大廚的潛台詞）「要我承認一隻鼠輩的大廚身份，我不幹了」，（所有廚師的態度)「古斯特餐廳不可能再有我的好評」（美食評論家科博的斷言）。作為小人物代表，暫稱為小林；弱勢群體，暫稱為鼠輩，就是這樣經常被生活逼迫到生死邊緣。看看59分4秒，一串串掛在櫥窗示眾的鼠屍，每一匹仍然被鼠夾緊喉嚨，滿臉慘綠，陰魂不散的替毒鼠藥招攬生意。人對認為妨害自己的其他人畜，總是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冷酷無情。鼠爸說得淒涼「我們必須小心翼翼的生活」。

如果說，這些狀況可能是PIXAR的畫師們自身寫照的投射，怕亦未可知。處在微妙的立場，有才能的人僅在屬於自身狹窄的工作區間裡面得到表面的尊重，只要一旦離開這個環境，也只是小樣一名，被叫做過街老鼠的大有人在。微不足道的生活，稱之為菁英的人，要每一天，每一夜的過下去，同時還必須覺得「我已經是幸運的一個了。對此，編劇清楚得很。滿懷愛心地觀賞的朋友就請閉眼吧，這一幕確實一點童真都沒有。

私認為，對「容忍」的戲劇化詮釋，才是這部劇最具烏托邦意味的童話成份。首先，鼠仔小米撇下「有毒食品測檢員」的正職不做，燒壞腦的為了製作美味大餐，完全不顧身為鼠輩的身份，容忍殺身之災投身人類的廚房，純粹走上損己利人的不歸路。其次，紅毛頭小林完全不顧亡父是頂尖的法國大廚的家族榮譽，自甘容忍一匹流浪鼠輩的擺佈，雖然也有過不願當傀儡的舉動，但危機來臨之際，還是選擇瞞騙食客與媒體，任由鼠輩坐大。換在日本戰國時代，這種平庸不肖的私生子，早應該切腹謝罪了。再次，是鼠群的集體容忍事件，尤其令人錯愕。鼠老大竟然自相矛盾的忘記被老婦人亂槍追殺，幾乎滅族的教訓，只因為成全豎子的虛榮，召喚全體鼠民為敵人配製晚餐。私下對此真不敢妄自評價，即使是耶和華奮勇請死，也不過是孤身一人，假如「神愛義人及不義的人」成立，那麼鼠老大的冒險簡直是超越了神，只是一聲口哨，立即扭轉全體鼠輩的天性，捨身為人民服務。

另外，還有著名美食評論家科博的義舉，也屬常人所不為，明知菜餚由鼠輩製作，卻毫不擔心染上鼠疫或者獸流感之類的病毒（相比之下，原來的非洲猴模樣的大廚，腦瓜清醒得多）而且，科博先是為小米贊寫美食好評，後是乾脆開家鼠輩料理餐館，由鼠作主，甚至縱容鼠輩在餐館閣開分店同吃同住，正一超級老糊塗！如果出一部科幻的續集：五十年後，因為不知名鼠疫感染，全球人類滅亡，一定會有未來人坐時光機回來，賞科博兩粒子彈。

戲劇性的發展，最終還是要面對現實。在故事的最後，古斯特餐館畢竟因為鼠害醜聞被查封，小林也沒有通過努力成為像父親一樣強悍的法國大廚，始終是遞菜的小廝，而小米必須一直迎合嘴刁的老闆科博各種古怪的要求，製作類如「期望」「驚喜」之類的菜式，這就是主角們都似乎幸福的結局。

假如，小林是美食天才，而小米是平凡的鼠輩的話，故事可能變得勵志傳奇了：在法國巴黎的高級餐館，一名少年孤兒小林展示出驚人的烹飪才能，結果一菜成名，製作出前無古人的法國大餐，稱冠全球，而且繼承了可觀的遺產，另有嬌俏的廚娘垂青，收穫一段美好情緣，重振小人物的白日夢，怎樣？好像不錯吧，夠老土吧，劇名也改一改，因為這完全不關鼠事，戲裡面將沒有毛茸茸的小怪竄上竄下，沒有小朋友期待的小鼠過家家煮飯場面，變成真人版可能更好看，這樣一來，PIXAR一夥人估計沒事可做，導演會不高興了，觀眾可能也不高興了，就連一點幽默含量都沒有，徹頭徹尾爛片一部。幸好，編劇是準備了搔癢的材料。

請看看大人物科博，科博引用「人人都能烹飪」（而不是「鼠鼠都能烹飪」）確是至高無上的冷笑話，他或者將小米視為同類，自己化身成鼠也無防，即是講鼠類等同人類；或者對人製作的食物已感到沒有出路的失望，所以不惜將天才的鼠輩劃人人類範疇，諷刺人連鼠輩都不如。再看，在96分25秒時候，科博一口吃上小米配製作的普羅旺斯蔬菜雜燴，他面上的表情是否有似曾見過的感覺，那一付失魂落魄的陶醉相，浮現出對舊日溫情的反芻，十足十《食神》裡面領教了黯然銷魂叉燒飯的薛家燕托世轉生。就因為這個老頭一時間白痴的陶醉，人與鼠的全部努力都似乎得到了肯定，劇情被推上了高潮，鏡頭終於由長時間的緊張過渡到無比的和諧、溫馨柔軟。這樣結局簡直是，簡直是一種明顯的調戲，無論對鼠輩或者是人類而言，兩者都無法回復正常的邏輯。

鼠輩：我們一邊吃人類的毒藥，同時以替人作廚感到虛榮，願意投身為奴。
人類：現在是人不如鼠、鼠類能做出最美味的法國菜、贊成廚師由老鼠擔當。

有病嗎？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