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勁爆到SHIT

拿著在元一辛苦消費五千大元才換來的電影票贈券，去看了場晚七點的《鐵三角》。可能因為上映已有一段時間，場內人並不多。我一個人就佔據了第五排，坐在最中間，大螢幕迎面撲來，感覺的確比在家看碟好多了。廢話！有點不爽的是不能抽菸。另外，有時候會習慣性地想伸手去按回放鈕。
總的來說，開頭很勁爆，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切換頻繁的場景，快速移動的角色走位，加上絮叨的對白，構成了緊張飽滿的氣氛，「銀河映像」的風格非常明顯。其實這樣說並不確切，除了銀河映像的粉絲，大概是難以意會的。這個開頭也讓我想起了《坑蒙拐騙》，彷彿預示著野心勃勃的一群笨匪上場――劫匪亦凡人！
分為三段的影片，由三位導演操刀，看的過程中，我一直在猜哪一段是誰的，從哪裡到哪裡。沒猜出來，各段的銜接亦很自然。只有在看完之後，才驀然感覺到風格的明顯差異。
三位導演明顯在遊戲觀眾，彼此戲仿，玩得樂此不疲。開頭的徐克仿杜琪鋒，實在是輕而易舉。徐克本來風格多變，既有飄渺靈動的蜀山、青蛇，又有乾脆寫實的刀。搞《順流逆流》這樣融華麗、簡潔與迷幻於一身的江湖小品，似乎不費吹灰之力。而飽受惡評的《七劍下天山》，氾濫的細節與刻意膠片拼接，既背離了曾經刀刀見肉的寫實，又放棄超現實的飄逸，直接返古為熱血天真的理想主義，把整個作品搞得拖泥帶水，傻乎乎的―――我倒是非常喜歡，覺得有種遠古史詩般的質樸和笨重。無奈觀眾與影評人似乎都不看好，後續看樣子是很難出來了。
話說回來，前段就是個連環扣，中間林嶺東，我突然想起來，年輕時坐在錄像廳裡，看得鼓掌喝彩的，大多是林的作品。英雄末路，風雲詭變，人物在絕境中的爆裂與溫情，在這一回里，還是隱約可見當年。任達華還是跟他合作最為出彩，在這一段里，一舉扭轉前面在徐克手下的窩囊，轉為殘忍扭曲，依稀有《俠盜高飛》時代的影子。這種神經質且絕望的人物，其實非常適合他。這些年任達華在杜琪鋒手下，一門心思地當黑社會大哥，天天擺著副外示忠厚，內藏奸詐的臉，銳氣幾已消磨殆盡，演技雖稱中規中矩，另一面也就是毫無突破，實在讓我心傷，藝員人到中年，戲路是個大問題。
不過墓中女屍，「山無棱」的古詩，好像瓊瑤奶奶突然附身，喂，搞怪不帶這樣的啊，這邊還有一排觀眾坐著吶！破廠房裡，林熙蕾在兩個男人之間的反覆，與任達華那段即興之舞，本來可以作為神來之筆，並順手完整這段感情戲，結果呢，現在只讓我感覺，媽的，太庸俗了，又被導演玩了。
林嶺東的這一段，插入的喜劇因素也是全劇最自然的，不論是古天樂面對有暴走傾向的孫紅雷，順手摸起一隻花瓶，還是在寶物面前，古、任、孫三人拿起手機與數位互相拍照的斗小心眼兒，都在全場激起了陣陣輕笑。
其實徐克的前段，也有個很應景的笑料，就是「你有壓力，我有壓力，大家都有壓力」的這段台詞，惡搞去年香港巴士阿叔暴走事件，想必在香港放映時，應讓觀眾會心而笑，而在大陸語境中，則完全失去了意義。我記得今天場中，只有我一個人看到這裡，忍不住暴笑起來，在一片寂靜中十分地刺耳。如果不是正好前幾天才看了巴士阿叔的視訊，也就此無知無覺過了。
看了下豆瓣的評論，大都稱讚杜琪鋒的最後一段。偏偏是這最後一段，從似曾相識的換包遊戲（這個橋段超面熟，可到底是在哪裡看過的呢，想不起來了，是黑社會？）開始，到「十字坡」式的大排檔群體武戲，直到最後滿臉正氣的無名警察收拾全場，都讓我不停地在心裡嘀咕並最終罵出了聲：SHIT，SHIT！
不可否認，這一段的技巧無可指摘，無論是大排檔的盲打、走馬換將，還是蘆葦叢中的暗鬥，場面上都頗好看，笑料亦足，而那種複製的早期徐克武俠風，也能讓人會心，可是……
全體弱智化的人物、幼稚園思維水平的情節，怎麼看都是一個敷衍了事的結尾。
簡單地說：所有壞人，被騎著自行車出現，滿臉白痴相的警察以邪不勝正的姿態一舉消滅，盜寶三人組懸崖勒馬，放棄贓物，幫助好警察幹掉壞警察之後，決定投案自首―――多麼熟悉的狗血場面，杜琪鋒迎合內地市場的手段，還真是越來越嫻熟了。怪誰啊這是。
所有的，前面鋪陳出來的，市井生活的壓力，人性的貪婪與激情，命運的詭詐，在最後的十幾分鐘內，被華麗而輕飄地一筆勾銷，代之以模式化的搞笑，蒼白的道德說教。這就是一部電影的命運嗎？還是倒霉觀眾的命運？影片結尾有「心魔」之說，劇中人的心魔是貪婪，那如今香港電影人的心魔又是什麼呢。
「幹掉狗娘養的條子。」瞪著尤勇那正義之臉，我心裡無聲的吶喊，悄然消逝在巧克力與爆米花的香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