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們終將腐朽的青春――看《猜火車》

　　「Choose life. Choose a job. Choose a career.Choose a family. Choose a big fucking television,choose washingmachines, cars, compact disk players and electrical tinopeners...choose DIY and wondering who the fuck you are on a Sundaymorning. Choose sitting on the couch, watching mind-numbing,spirit-crushing game shows, stuffing junk food into yourmouth. Choose rotting away at the end of it all,pishing your last in a miserable home, nothing more than anembarassment to the selfish, fucked-up brats you spawned to replaceyourself. Choose your future. Choose life.」　

　　「選擇生活，選擇工作，選擇職業，選擇家庭。選擇他媽的一個大電視。選擇洗衣機，汽車，雷射唱機，電動開罐機。選擇健康，低卡裡路，低糖。選擇固定利率房貸。選擇起點，選擇朋友，選擇運動服和皮箱。選擇一套他媽的三件套西裝。……選擇DIY，在一個星期天早上，他媽的搞不清自己是誰。選擇在沙發上看無聊透頂的節目，往口裡塞垃圾食物。選擇腐朽，由你精子造出取代你的自私小鬼，可以說是最無恥的事了。選擇你的未來，選擇你的生活。」

　　浸泡著Iggy Pop《Lust For Life》強烈的朋克音樂，馬克和他的夥伴們搶錢後奔跑著逃亡。一輛從巷子裡拐出來的汽車嘎然停住，馬克從車前蓋上翻滾而過，他頓下，對著車玻璃裡的人咧嘴狂笑，隨即被追趕著的員警撲倒。形形色色的畫面閃過。肆無忌憚的方式。「我幹嘛要做選擇？我選擇不要生活，我選擇其他。理由呢？沒有理由。只要有海洛因，還要什麼理由？」這是一個迷幻的開始。英國丹尼•博伊爾的影片――《猜火車》

　　跟著畫外音，我們進入一間破爛不堪的房子。地上攀爬著的嬰兒，還有幾個正在注射毒品的青年――馬克和他的朋友們。傻氣老實的薯仔，自負且經常談論人生哲學的病仔，生了小孩卻不知道父親是誰的的女人愛麗絲。他們從一個叫媽媽桑的老男人那裡買海洛因，然後互相幫助注射，他們說，那種感覺甚於做愛。還有兩個朋友，兩個不吸毒的朋友，健康帥氣的湯米，他有個深愛的女友麗茲。神經質的貝比，他隨身帶著一把匕首，瘋狂的熱愛著暴力。

　　馬克的第一次——確切說是影片中的第一次戒毒，伴著輕鬆愉悅的《卡門》第二樂章。我們看著他輕車熟路的釘門，在桌上擺置各式罐頭湯和便溺桶。是的，還有那句，我媽媽也是癮君子。我們看著他自己敲碎自己親手打造的門板，氣急敗壞地打電話叫朋友幫忙，卻只是要來了兩粒白色藥丸――鴉片栓劑。他罵罵咧咧地把它們塞進自己的屁眼。「海洛因使人便秘」，我們看著他面目慘白地衝入蘇格蘭最糟糕的公廁。更悲慘的是，他將他們遺失在了沖水馬桶里。於是，我們看到了那組令不少人嘔吐不止的經典鏡頭：馬克將雙手伸進骯臟的沖便器，繼而是頭、身體、腿、腳，直至完全消失。他進入了一個清澈蔚藍的海域，深深淺淺的藍， 頭頂搖搖曳曳的光和舒緩美妙的《Deep Blue Day》。找到毒品的快感，給予他一個純潔的世界。

　　在薯仔吸毒後亢奮的面試和貝比在酒吧用玻璃杯砸破一個女人頭大幹一場之後，馬克從湯米那裡以「偷天換日」的巧妙手法借到湯米和麗茲香艷纏綿的性愛錄影帶。缺乏毒品使得他久被抑制的男性荷爾蒙得以亢奮，在夜晚的迪廳茁壯噴發。順理成章的，與他朋友相同，他勾搭上一個女子黛安，跟著她回家大幹一場，並被她趕至沙發睡覺。糟糕的是，次日早晨他起床，與黛安家人共進早餐，黛安出現，他頓時目瞪口呆――居然，她穿著校服，她還是個尚未成年的黃毛丫頭。Fuck！他的朋友的境遇或許更不幸：麗茲發現他們的錄影帶丟失，怒氣沖沖地和湯米分手；薯仔大醉，被女生扒得赤條條，醒來後驚覺自己把床單弄得一團糟，在與女生母親的爭搶中把大便灑到每個人的臉上。

　　鬱悶的湯米決定到大自然中去尋找快樂，馬克一行人尾隨其後。在湯米感慨蘇格蘭的美好和身為蘇格蘭人的自豪時，馬克爆發：「我們是社會的最低等……湯米，世界上任何新鮮空氣都不能帶來他媽的不同！」

　　於是他們決定重回毒品的懷抱，在白色粉末下欲仙欲死。可惜好景不常在。一次high過的清晨，愛麗絲發現嬰兒不知何時已經窒息，慘死在搖籃中。她開始大叫，幾個癮君子最後選擇的解決之道，居然是繼續吸毒。「我們只是更加沉淪，痛上加痛」，馬克說。

　　很快，在偷竊換毒的過程中，他們失手被抓，馬克被判緩刑，而薯仔則被判入獄六個月。在他們經常光顧的酒吧里，馬克的父母還有他另外幾個朋友為他慶祝「重生」，薯仔的媽媽緩慢走來又緩慢走出去，所有人沉默，而則貝比大聲叫囂「誰叫你兒子是個笨豬」。馬克在這一刻深深自責，感到無可比擬的孤單和寂寞。他找到媽媽桑，然而這一次他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他帶著幻想被媽媽桑拖出房間扔進計程車，被送入急救室，繼而被父母關入一間封閉的屋子強制戒毒。

　　這是全片最令我著迷的部份。在巨大的幻覺中，馬克看到了一個個虛幻的景像，一個個令他恐懼愧疚的景像。無間地獄向他展開懷抱，魔鬼緊鑼密鼓地襲來：「Oh, you've got green eyes ，Oh, you've got blue eyes」，黛安坐在床上面朝他柔聲歌唱；他縮進被子，翻身，天花板上，貝比抽著煙與他說話；有孩童的吱呀聲，巨大的嬰兒在天花板上向他爬來；有人對他循循善誘「要學會說不」；嬰兒繼續爬向他，他看見帶著腳鐐的薯仔坐在門框上笑望他；湯米對他重覆要吸毒時的話語「我是他媽的成年人，我搞得定「；在他的驚懼中，伴著」他有罪還是無罪「的審問，嬰兒緩慢地轉頭，滿臉青紫，無比猙獰可怕……

　　嬰兒，知道我想起誰了嗎？是的，Nirvana（「涅磐」樂隊）和他們的《never mind》，封面上漂浮在澄澈海水中的嬰孩。璀璨一如煙花的音樂，飄散如煙花的Kurt Cobian。他的遺書中，他說：「「這是一個飽經滄桑的傻子發出的聲音，他其實更願作個柔弱而孩子氣的訴苦人……我能想起的最大罪惡即是欺騙人們，裝模作樣……我必須輕度麻木才能夠重獲我在孩提時代曾有過的熱情……在我們所有人中都有善意，我就是太愛人們了。愛的太多以致於讓我感到真的太他媽憂鬱，一個略微憂鬱的、敏感的、不領情的、雙魚座的耶穌式人物！你幹嘛不心安理得享受它？我不知道……」 cobian最終選擇了死亡，而，馬克呢？

　　湯米因吸毒感染了愛滋，或許是害怕或許是歉疚，馬克在黛安說「你該搞搞新玩意「後，開始振奮。他離開愛爾蘭離開夥伴們去了倫敦。打上領帶穿上筆挺的西裝，人模狗樣地過起房產推銷員的生活。他甚至和黛安有模有樣地通信，那種所謂「正常」的生活。不再是臉色蒼白目光呆滯，內心焦灼，毒品深深滲透進每一寸皮膚的青年。不再是對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就像一隻老鼠般混沌穿梭人群的青年。不再是那是被整個拋棄的青年。 現在，他開始努力想要尋回這個世界。

　　可是，他終究沒能如願。貝比搶劫成為通緝犯，逃竄到他租的房子避難，病仔也跟著尾隨而來，兩人把他的房子搞得一團糟。於是，馬克把他們弄到了他未推銷出去的房子，當買主到來的時候，事情敗露，馬克被踢回了愛爾蘭。

　　回來的幾人出席了湯米的葬禮――病毒引發的腦溢血死亡。最後的歲月，只有貓的陪伴。帶著無法被麗茲諒解包容的遺憾死去，冰冷而腐敗的屍體在破落的房間直到發出惡臭才被察覺。那個曾經健康美好的男孩。

　　之後，他們達成了轉賣一批毒品的計畫。他們從兩個俄國醉鬼那裡花4000英鎊買來海洛因，以16000英鎊賣出。小酒吧裡，商量著怎麼花錢的四個人內心分別充滿著慾望，背叛以及希望。只是最後，死寂的深夜，選擇背叛的並不是酒後和人打假把薯仔手給劃破的暴力男貝比。而是，馬克。他提著錢袋，在薯仔戀戀不捨的眼神中關上了大門。

　　「This is the last of this sort of thing. I'm cleaning up and I'm moving on, going straight and choosing life. I'm looking forward to it already. I'm going to be just like you: the job, the family, the fucking big television, the washing machine, the car, the compact disc and electrical tin opener, good health, low cholesterol, dental insurance, mortgage, starter home, leisurewear, luggage, three-piece suite, DIY, game shows, junk food, children, walks in the park, nine to five, good at golf, washing the car, choice of sweaters, family Christmas, indexed pension, tax exemption, clearing the gutters, getting by, looking ahead, to the day you die. 」

　　「我為什麼那麼做？有一百萬個答案，但全是錯的，原因是我根本就是個壞胚子，但那會改變，我要改變，這是最後一件壞事，我要洗心革面，向前走，選擇人生，我已經在期望了。我會跟你一樣，工作，家庭，大電視機，洗衣機，汽車，CD播放機，電動開罐器，健康，低膽固醇，牙醫保險，貸款，購屋，休閒服，行李箱，三件式的西裝，DIY，猜謎節目，垃圾食物，孩子，公園散步，朝九晚五，高爾夫球，洗車，運動衫，闔家過耶誕，養老金，免稅，清水溝，只往前看，直到你死掉那天為止。」

　　這是馬克的選擇，他背棄了朋友，洗心革面，重歸「人間正道」，帶著興緻勃勃的笑容。這是他的期望，是整個社會給他的期待。恭喜你，做個正常人，健健康康地死去。

　　只是為什麼，腦海里反覆延宕的是那首歌：「Maybe we're victims of fate,Remember when we'd celebrate.We'd drink and get high until late,And now we're all alone」。

　　那些飛揚的日子老去。致我們終將腐朽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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