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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拼圖--Memento

记忆碎片/失忆/记忆拼图

8.4 / 1,322,281人    113分鐘

導演: 克里斯多福諾蘭
編劇: 克里斯多福諾蘭
演員: 蓋皮爾斯 凱莉安摩絲 喬潘托利亞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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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宮

2007-09-30 10:56:26

《Memento》:若意義以梅菲斯特為名


不重複情節。
不是因為太經典而留作懸念,而是完全無法重複。
當你面對一堆碎片卻能看出它的原狀,你會忍心破壞如今的破碎麼。
更何況,這堆碎片似乎有不只一個原狀。
這部電影取代了《穆赫蘭道》在我心中的地位。
在於文本和內容渾然一體。
在於內容本身的開放性。
在於隱喻的運用和結局的顛覆。
在於從唯物主義到偽唯物主義到唯我主義的抵達。
在於對世界莊嚴的嘲諷口吻。
在於對個體唾棄的掇泣。
在於黑色幽默將悲劇渲染得如此訝異。

結構。
記憶碎片。
如果一個人的記憶只能夠維持10分鐘。
於是,影片用了七十餘個碎片,將故事復原。
從結局開始。一直到比結局更荒誕的起始。
當文本將內容本身的獨特性融入其中,文本就不再是內容的載體,而是其自身。
文本講述內容的每一刻,它都在不停地還原自我。
而內容,這被形式壓抑數千年的元素,終於扮演了文本塑造者的角色。
我們無法從電影的第一瞥開始之後抽身,完全是由於我們被這種渾然天成的和諧,被一個類真實的個體完全虜獲。
福柯理論的復活。連追溯這種行為也將福柯的歷史學說複製下來。
而這,卻只是開端而已。

電影採取了某種希區柯克式的追尋。
甚至在最終,證偽那個病人真實存在的隱喻運用上,也和希區柯克的《Psycho》如出一轍。
然而,這個隱喻究竟是否成立,眾說紛紜。
這是《穆赫蘭道》唯一能夠同此片比肩之處。
隱喻的開放性將故事本身放大到更泛的邊界。
眾多諾蘭的擁躉將電影的真實拆解得支離破碎,進而按照自我的理解重構。
中國的論壇無疑體現了中國人求同的姿態,得出了「真實」的結論。
而國際論壇則從各個角度不停地重現某一段文本,甚至將字跡倒轉。
這就是諾蘭的本意。一部諸多可能性的電影,成為後現代解構精神的鴉片。

主人公報了仇。
他被姦殺的愛妻死也瞑目。
他殺了那個兇手。
他得到了一個同情他的女人的幫助才得以復仇。
他以另一個同病患者的例子不停證明白己的堅強。
即便那個同病患者讓他背負了死亡的罪責。
主人公在喪失記憶的時候同樣堅強並獨自撐起了世界。
第一遍看完,我得到了以上諸結論。
第二遍,我發覺以上的任何一個結論均和導演的意圖完全相反。
那個經典的兩幀的畫面,有著大衛芬奇《搏擊俱樂部》裡的鮮明痕跡,只是完全沒有了諷刺意味,而直接預示了結局的荒誕與沉重。
在電影兩次分別著重鏡頭給到主人公的左胸口,那紋身也悄然告訴觀者主人公一直的錯殺,乃至縱容自己錯殺的行為。
諾蘭的手法總是如此恰如其分,驚艷絕倫卻不會給人炫技的感覺。
當觀者從對主人公的同情到驚愕到一瞬間的憤慨繼而是無奈的時候,後現代的思索卻引入了現代主義的虛妄和結構主義的宿命,諾蘭是否會因自己得手的嘲諷而在一旁偷笑。
一旦領悟到這種最可能的結局,更多的思考便紛至沓來,在導演構設的遊戲圈子中不能自拔。

唯物主義。
我們都以為是唯物主義。
一個失去長時間記憶的人只能依靠紙條生活。
紙條就是世界。
任何在紙條上書寫的字跡都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他因此來說服他人和自己,他有尊重事實的能力,有依賴事實的慣性。
他和他人爭執,因為他人教唆他寫上他沒有看到的「事實」。
他如此崇尚他的一切感知,與現象學陳述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如出一轍。

偽唯物主義。
他燒掉了錯殺之人的照片。
他在讓自己混淆的人的頭像下寫下不可信任的字樣。
他由此讓歷史扭曲。
他憑藉著自己的筆跡,完成了一次次復仇。
即便,他的仇人只有一個。
他用唯物主義的面紗遮住自己生存的本性。
直到結尾,諾蘭才將這層蒙在唯物主義後面的面紗撕下。
本性赤裸。

唯我主義的復甦。
他早已報仇。他不斷報仇,只是在繼續自己的意義。
他不會因此而死去,因為他仍設定一個個想像敵,勇往直前。
他焚燬了自己一個個敵人,即便他們是恩人。
但只有如此,他才有可能繼續生存,因為那個依偎在紋上「I』ve done it」字樣的他的她已經被他自己殺死。
他需要生存的理由。
這個理由除了將他人送入地獄外,別無其他。
這並不是存在主義的症候,這是更陰險隱蔽的價值觀。
為了生,他比較篡改世界,並荼毒生命。

我們看到了生靈的貪婪和厄運。
主人公如同上帝一般,同時充當考驗者、審判者和嗜殺者的角色。
他在無謂地嗜殺,如果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話。
他人也並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警察利用他運送毒品。
叫做娜塔麗的女人利用他趕走了凶神,讓他成為情人並使他成為幫兇。
甚至旅館員工也同時租兩間房給他得以揩油。
而他在不同的人的照片下寫下的字跡,卻和他曾經歷的一切如此不吻。
他因此遭到了眾多不公,只是他全然不覺,即便欺騙只是發生在5分鐘前。
他將恩人殺死並認為理所當然。
他將利用他的女人當作他的同情者卻不知自己只是傀儡。
他甚至將妓女扮作他的妻子來矇騙自己,而他真的被自己所騙。
這就是悲劇意義所在是嗎。
他如此頑強地篤信著自己的標準,卻完全不知被這個世界玩弄於股掌。
當然,他也的確將他人的性命玩弄於股掌。
但悲劇不是人同他人產生的。
悲劇永遠出自自殘。

他的判斷是他行為的依據,然而他的判斷不可能成為事實。
當他決定復仇時,他就已經讓自己成為上帝的角色。
只是,他有著人性的一切劣根性,無論奪取,還是失去。
他是塑造歷史的撒旦。
他以遵從事實的手法遵從自己。
而手法,本身就是堂而皇之的藉口。
他燒燬了自己的記憶。
在熊熊烈火的映襯下,他看到自己的背影如此偉岸堅韌。
他卻不覺:他已身在煉獄。

生存下去的理由,那都是說服自己的混帳藉口。
無論多少荒謬,只要篤信,靈魂也可以出賣給梅菲斯特。

另:
1.還有多種解讀。例如結構主義的宿命說,一樣可以將主人公的悲劇行為結構化。例如歷史哲學對於篡改與真實的辯證關係。例如解構主義對文本釋義的拒絕使得電影本身意義虛無。我無意當作影評家或者高段位哲學愛好者。一種評價,足矣。
2.一個有趣的想法,對諾蘭的質疑。
當一個人只能記得那場災難之前的故事,那麼他是如何記住自己無法記住目前的事呢。
果然,悖論總是產生於自我戕害。

蟾宮
2007-9-30

轉載請註明蟾宮撰文及《默言自喻》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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