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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白

2007-09-30 04:33:09

擦去那些自以為是的傢伙——無法下「殺手」的「老婦殺手」




我不知道怎樣來評價這個當今我最喜歡的導演(我甚至不願意加上之一,儘管還有那麼多的導演讓我也同樣喜歡)。對於這對兄弟導演來說,我想說的是,在當今再沒有一個人——哪怕是所有領域都算在內的——可以如此讓我熱愛!他們像一個神聖的沒有污染的,甚至沒人打擾的優美境地一樣,讓我神往不已。既然這樣寫了,我當然就不打算再讓更多的人看見這個完全算不上影評的文字,因為它沒有一絲的所謂公正性和客觀性。這些在我看來,在剛剛看過《老婦殺手》的我看來,都已經是不重要的了。這樣說一是因為我的原本打算就是極盡抒發自己所感,不會在意它任何的所謂可讀性,二是我由衷的認為我無法來評論這部影片。用文字、用思考、用回憶、用經驗,用各種手段、方法、理論來談論這部電影對我來說都是極難的。她所蘊涵的多種元素(政治、音樂、宗教,等等)是我所力不能及的。當然,這些都沒有可能打消我對這部電影抒發自己的一點感想的初衷。說這些並不是在給自己為這篇槽糕的「影評」找藉口(當然,你作為讀者,這麼想了我也不會介意),我只是想說這部影片對我的重要性以及我對其的喜歡程度。科恩兄弟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儘管他們剛剛不久前拍了那部即「屈服於商業」又沒有取得票房成功的《真情錯愛》。這個片子我等了好久了,從無法讀出的D9到這個毫無完美可言的D5,我一點都沒有急躁,就像是等待我命中注定的那個女子一樣。結果是這部影片讓我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當然她更沒有辜負我的一往期待。記得我從最開始接觸到科恩兄弟的影片時,就不停地向各種人推薦他們的電影,無論是新片還是所謂的老片,我都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夠喜歡他們。可是最為現實的情況是,他們的「商業化」(接受大製作公司的雇用,招來越來越大牌的一線明星)使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他們。我在這一年裡經常可以看到一些網站或者乾脆城市小報上經常把他們的影片當作好萊塢大片來介紹和宣傳,當時我就想,照這種情形下去科恩兄弟的電影被糟蹋成國語發音引進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我想,之所以國內媒體對科恩兄弟的影片有了越來越多的介紹,其根本原因還是在於他們的最近兩部影片採用了諸多大牌明星的緣故吧。可是儘管這樣,並沒有使更多的人喜歡上這對珠聯璧合的兄弟導演。甚至一些人在看過他們的新片之後都表示「不好看」(這些人肯定也有曾經喜歡過他們的),而且我所知的那些對電影理論很了解的人在談起科恩兄弟時總是對其難以做出個個讓人誠服的評論,或者說科恩兄弟在他們眼裡並不入流。這些以科恩兄弟的一向作風來看並不出奇,讓我感到奇怪是許多人對昆廷•塔倫迪諾的近期堪稱轉型的變化倒是很順其自然地接受了。
說到引進大片,其實作為科恩兄弟的影片來說這是不可能的。科恩兄弟的影片裡一貫使用了與《黑色追緝令》類似的大量美國俚語(這樣說起來真有點故意詆毀科恩兄弟的意味了,實際上他們的關係就如同當年的Nirvana受到The Pixie的影響一樣,說是師承也不足為過,儘管後者的名氣遠遠沒有前者大,甚至許多人是因為喜歡前者進而才了解並接受了後者的。幸好我們的昆廷對受到這對兄弟影響的事實毫不隱瞞),甚至有些是他們的「土話」。即使有再好的翻譯,那種特異的文化你沒有進入也是難以真正全面讀懂影片的。所以我們才對他們的影片很多地方都是一晃而過。《老婦殺手》中作為內應的那個黑人男孩高溫,他所說每一句話幾乎都夾雜著地道的美式俚語,別說是搞盜版的這些翻譯,就是那些美國當地所謂的上流社會人士對之也不可能全數理解。再有他們總是任性並巧妙地在影片裡揉進的關於音樂關於整治關於宗教文化的元素,也是令大多數人所難以全部領會。他們甚至還為美國鄉村音樂的發展史拍攝了一部影片,但是遺憾的是許多人可能如我一樣把《逃獄三王》當成一部充滿黑色幽默的影片來欣賞了。對於此,我的曾經一位作為樂評人的同事以美國鄉村音樂史的角度對其進行了解讀。看來對於他們的電影解讀還需要那些具有全面素質的人來完成,而我這樣只是簡單喜歡的顯然是不能合格的。那麼我要做的這些是在幹什麼呢?前面我說了,如果再矯情一點的表達就是——以示我一往情深地熱愛之情。


「大地,處於烈火中
世界,處於迷茫中
現在人們的,生活方式
陌生並讓人奇怪
在海的那邊發生的事
也許跟我們有關
……」
伴隨著這首節奏緩慢的聖歌,一艘滿載垃圾的輪船駛向了彼岸一般的小島。當鏡頭並不緩慢地拉近時,你會發現那是一座垃圾島——各種用於搬運的強大鋼鐵工具正在卸載巨輪上的垃圾。土黃色的天空下,小島已經被垃圾填滿,它的高度也是垃圾的高度。上帝可以託運走那些垃圾嗎?他會把它們弄到那裡呢?垃圾島漸漸退去,慢慢浮現出來的是小鎮上僅有兩名警察的那間辦公室。他們慵懶,並且自以為聰明;他們輕閒無所事事,但卻熱情友好。從牢房的那個生出蜘蛛網了的鑰匙來看,小鎮肯定是一派祥和安靜。曼森太太善意的抱怨令兩個習慣輕閒的警察煩不勝煩,很顯然他們知道曼森太太所說的一切都是對的,但是即使這樣誰願意用這些正確的廢話來交換一個美夢呢?
有著虔誠信仰的曼森太太自從守寡以來,總是要對著自己死去的丈夫遺像織她那件毛衣或者告知自己的一天所為,陪伴她的是一隻喜歡製造麻煩但比人更懂得人性(不亂丟垃圾)的小貓皮克斯。以曼森太太的形象出現在科恩兄弟的影片中再合適不過了,這種心地純淨信仰虔誠卻在更多的人眼裡舉止怪誕、外觀醜陋得讓人難過的人物,是黑色幽默電影裡覺不可缺少式的主人翁。他們的雙面性使得在不同人眼裡會有截然相反的一面,他們從來就不是這個時代缺少的人。稱他們是這個時代的「人物」一點也不過份,不信你看看你的周圍,一定會有幾個這樣充滿黑色喜劇色彩的人存在,各種深色調會令他們出現在人前時不一樣,但是他們身上完全相同的一點就是他們永遠看不見自己。
格斯維特教授策劃的這起「鬼都不知道錢哪去了」的盜竊案中,曼森太太家的地下室是個關鍵場所。他必須說服她並遮掩住自己的真實行徑,用謊話和詭計不停地騙過這個善良曼森太太。格斯維特教授甫一出現就完全是一副深情的學院派詩人形象,是的,我是說他合身的風衣、他的優雅舉止言談、他的狡詐眼神、他的隨口而出詩一般的語言。這樣的格斯維特教授不但是一個隨時可以詠物頌人的詩人,還是一個從頭到腳都是有著精湛騙術的騙子。一個騙子如同一個詩人一樣,要讓人們接受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格斯維特教授有著必勝的決心和穩重老成的心理素質,並且騙術精湛。「早上的空氣中充滿茶花的香味」不能打動曼森太太,那讚嘆曼森太太居住在一條「迷人的街上」,加上詩人般敏感地指出她是一個喜歡對方安靜而自己並不安靜的人時,曼森太太則信任並開始逐漸喜歡這位「密西西比大學教書來此放鬆激情」的教授了。
教授的這個盜竊計劃中還需要幾個幫手。雖然這幾個人在教授的眼裡各個都是「各有天賦」的人,但是他們在各自的生活中卻都是那些經常把事情搞砸或者常常會碰到一些荒誕可笑的事情的小人物。高溫是個喜歡抱怨的黑人小伙,他剛剛在賭場裡找到一個廉價看起來很無聊的工作,他對待這個工作和對待其他一切事物一樣——常常心不在焉地;加思是片場裡的道具師,這個道具師看起來總是那麼認真並值得信任,可實際上他的工作槽糕透頂,他搞砸了那裡的一切;而美式足球運動員伯倫也是個慢吞吞的人,在球場上經常把教練和隊友交給的任務弄得一團糟,最後也被教練罵出了球場;有著法國陶土隧道經驗的將軍經營著一家快餐店,他的小店經常遭到一群小混混的騷擾,將軍是個怪人,經常嘴裡叼著一枝煙,從來不會拿下。這是一群怪人,也是一群在生活不折不扣的不得志的小人物,他們儘管有的很認真地對待一切,有的還很青年,但他們無疑是被別人和自我冷落的一群人。但是在教授的計劃中,他們卻是不可或缺的人。教授除了在整個計劃中負責統籌和安排,其他的所有具體工作都由這些背景不同卻都「身懷絕技」的「笨蛋們」來實施和完成。
當格斯維特教授帶著他的這群朋友來到老婦家時,老婦不解卻又不失幽默地問道:有人死了嗎?原因是他們駕乘的是一部靈車。這個靈車彷彿也預示著幾人的最終悲劇命運。正是這部靈車一一將他們運往大橋——他們丟棄垃圾和自己屍體的大橋。幾人最終戲劇性地全部從這個大橋上被丟了下去,他們那那些被運輸的人類垃圾一樣,他們的目的地就是那個巨大的垃圾山。
在燈光的映照下,充滿挑逗的桔紅色肥臀在對工作感到無聊的高溫的眼裡不但碩大無比,而且簡直就可以「堪稱文學作品」。高溫將肥臀比喻成文學作品,當然,這也可以理解為科恩兄弟將文學作品比喻成了肥臀。高溫因在黑妞的屁股後面並且毫不掩飾地讚嘆而丟掉了工作。他的工作對於整個計劃來說事關重要,因為他們將要盜竊的賭場就是高溫工作的場所——他是個內應!最後一向呆板的伯倫建議賄賂高溫的上司。那張樣子看上去已經老掉牙的一百美元解決了問題,高溫又重新得到了工作。看來在美國這樣一個中產階級也難逃儘管只有一百美元的誘惑,高溫在肥臀面前丟了工作,而又在一百美元的作用下找回了工作。很顯然,在高溫看來,搞定大屁股女人靠的還得是鈔票。
解決了眼前麻煩的格斯維特教授悠閒地翻看著古書,在他大談了「閃爍著人類智慧的大部頭」古書,接著又談論了「生活在古老夢中的」艾倫•坡後,他開始神情吟誦起詩歌來。「愛倫,你的美麗對於我來說就像古尼西亞的小舟,那麼溫暖肯定是一片飄著香味的海……」正是這一段,讓我相信了格斯維特教授不僅僅是高超的騙子,更是一個真正的詩人。與他動情柔美的聲音和陶醉的表情相比起來,坐在對面的老婦則一臉的不解和茫然。取得老婦無限信任和好感的是接下來教授的送給她的兩張福音音樂會的票,詩人顯然比騙子更懂得討好老女人。此時的格斯維特教授在我眼裡已經不再是個騙子形象,我更願意把想像中的詩人看成他那副謙卑和藹的樣子。讓我感到驚奇的還有,在一部電影中,我是說在一部短期拍攝的影片中,創作者們(憑空?)創造出的形象讓人能夠讓人們如此信服並喜歡,這種信服和喜歡來源於對創作者的認同和接受。湯姆•漢克斯曾塑造過無數深人人心的角色,但就我親眼目睹過的而言我還是喜歡這個格斯維特教授,甚至他的那些小動作都可以讓人不禁叫絕。科恩兄弟導演如果不是這個地球上少有的怪才,怎麼會在一部影片中就加入那麼多的靈感?我要說的是,儘管黑色幽默註定不能成為一種永恆的藝術表達形式,它們的反覆出現也實在難免逃脫老套的命運,可是在這兩位兄弟營造下的那種時而游離時而充盈的荒誕之感,仍然是這個時代難以迴避和抹煞的。
在影片的開頭和尾聲部份,都巧妙地穿插兩段疾病的「困擾」。一種隨身的疾病帶給人們的也許不是生命上的威脅,而往往是生活中的威脅。痔瘡、急性腸炎——「那是大多數人類的問題」。很多人不分鐘族和膚色地都曾面對過這兩種跟肛門有關的疾病,而且通常是那種從一而終的。也就是說:「沒有治療方法,只能控制,終生的」。從我片面的醫學常識來看,這種病應該不是來源於遺傳,而是不良的生活習慣造成的。當一個事物以一種普遍性存在時(更不用說當世界「真的成為一個種族——有的有痔瘡,有的即將有痔瘡」的時候了),儘管為「不良」的,用存在主義的說法是「存在即合理」,既然這樣我們還能責怪自己嗎?或者說我們還能稱之為病嗎?再或者我們可以稱這種根肛門(確切地說是屁眼)關係密切的疾病為「正常的」也不過份吧?在科恩兄弟看來,人類是要始終伴隨「痔瘡」這個毒瘤的了(當然,反過來說也不是不可以的),而且這種伴隨除非是出現意外,比如說在得上痔瘡之前就去世了,否則兩者將要相伴一生。在得上痔瘡前就掛掉,這是一種逃避苦難與承受的好辦法,所以那些善良的人會以不得病就平靜安詳地死去為一種幸福和期望。
「教堂還是監獄?」格斯維特的如意算盤被這個選擇題搞糟了。在關鍵的時刻,老婦的信仰和道德觀戰勝了詩人的甜言蜜語,她堅定地要格斯維特教授作出選擇。當然,所有人都不希望因為一個古板的老太太而壞了大家的一番辛苦,就連東方人中庸的觀點都是幹掉這個多事的虔誠的基督徒,所以幹掉她也就成為了必然之選。可是這也只是這些人的一廂情願,這樣一個有著虔誠信仰的人(當今最缺少的)在科恩兄弟的作品裡是不會「荒誕」地死掉的。相反,倒是這些聰明人,喜歡做決定和判斷又都不忍心讓自己吃虧的人,最後一一不得終善。科恩兄弟在處理這段「謀殺」的戲,可以堪稱經典。情節在不同音樂的渲染下緊張而又充滿張力,結果又都巧妙得令人擊掌叫絕。一隻貓「做掉」的將軍之死更是精彩至極。在福音的伴奏下他死得極其平靜,在剎那之間緊張(痛苦)全無。格斯維特教授死前吟誦的詩句情真意切,像一個並不美麗但對於他自己來說完美的結局一樣預示給所有人——過程中拖泥帶水,但身體也仍然是毫無痛感。從這點上來說,他們每個人得到的都是平均的一份,沒有人有多出的份額。
所有的這些,欺騙、盜竊、荒唐的行為、爭吵……都沒有逃掉小貓皮克斯的眼睛,一直到最後所有人都從橋上來到了裝滿垃圾的輪船,那隻貓看見了這一切。如果還不夠完整的話,就是曾經被它叼走的加思的那根食指,到最後聰明的小貓也將這根手指扔到了川流的輪船上。(要說不足,我就是覺得道具在這部影片中把炸藥炸掉的手指設計得像刀砌一樣的整齊,讓我覺得這炸藥有點太人性化了。)所有自以為是的人都得到了報應,這就是我喜歡科恩兄弟影片的堅定理由。兩個敬業的警察,看上去要比老婦聰明多了,他們一點都不麻煩,甚至會反感囉嗦的老婦,他們自以為聰明和精明,最終成全了一個虔誠的基督徒的偉大善行。還有什麼比看見這樣一個簡單善良的老太太如此開心更讓人坦然和輕鬆的事嗎?
海報上的五個男人,神態各異,都在不同的時候流露出了難得的自信,「老婦殺手」竟然連一個師奶也沒有殺掉,因為所有的老婦都是那樣的可愛與世無爭。科恩兄弟這回沒再為那些卑微的小人物唱讚歌或者哀歌,而是肯定了這樣一個既感到快樂又時而憂傷的擁有信仰的平凡老婦人,她身上不再夾雜著小人物中一向的卑微,而是立場堅定篤信宗教的高貴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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