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的都是好人

失眠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困難如果可以通過時間和意志克服的話，還能夠得以忍受；然而如果越是想擺脫，越是無法擺脫，而且還看不到一絲絲的希望，這種痛苦才是最難熬的。失眠正是如此，心中隱隱惦念著自己睡不著的事實，就更是興奮，更是沒有睡意；整個身體都疲憊得要死，大腦偏偏格外敏感於每一點刺激，讓人輾轉反側，煩悶愈生。待到天色大亮，不得不起床之後，整個一天頭痛、眼粘、四肢無力，廢掉了黑夜的美夢，又廢掉了白天的精彩。

因為良心折磨而失眠，和因為思念情人而失眠一樣，說不上有多麼新奇。《失》片以失眠為一條線來鋪陳整個故事，將這毫不新奇的劇情擠出了十足的精華，敘事功力可謂相當之高。在我看來，導演很準確地抓住了重點：失眠本身並不扣人心弦，良心的折磨也難以動人情深，選擇的矛盾、生存的困境才能激起人心深處的共鳴。偵探Dormer所面臨的正是一個兩難處境：在懲罰罪惡和保護無辜之中，孰輕孰重？而經過進一步挖掘和思考，這一兩難處境還在更多的層面上有著讓人困惑之處。當一項神聖的事業已經和個人生命在某種意義上重合了的話，個人如何能夠承受親手鑄成其徹底的失敗？在保護少數無辜的同時，如果會犧牲更多的無辜，那麼如何進行選擇？在善與惡的鬥爭中，如果純粹的善即使贏得一點點微小的勝利，都不得不付出近乎於荒謬的代價，純粹的善又有什麼理由讓人固守？手段和目的是否擁有完全獨立的價值座標，如果不獨立，當二者重合時互相牴觸或者傷害之時，誰又會去真正傾聽行動者的聲音？影片一股腦的把這些問題丟給了觀眾，丟得雖然瀟灑，卻不減沉重，壓得人透不過氣。

影片的陣容非常強大。教父Al Pacino的演技無可挑剔，一個眼神、一次轉身，由內而外骨子裡的男人魅力無法遮掩；Hilary Swank 在女性中的內剛可以橫掃千軍，比此片之前《男孩不哭》中的假小子，和此後《百萬寶貝》裡的女拳王，她在此片中多了許多溫婉和細膩，感覺人都漂亮多了；Robin 威廉斯這位天才的喜劇演員，身上一股天生的儒雅在此片中出色演技之下竟讓人不寒而慄，電話中那股訴說兇殺的熱切將一個真實的殺手不用鏡頭就帶給了觀眾，他對反派的詮釋決不僅僅是合格。

本片的導演Christopher Nolan拍攝本片的時候並不太有名，但是提及他最近的大作《Batman Begins》想必就如雷貫耳了。在《失》片中，他的導演才華就得到了充分的表現，不論是敘事的節奏，追擊戲、獨角戲、對手戲，都拍得一板一眼，頗有大師之風。他今年才三十有六，作為商業片的導演，前途可謂不可限量。

個人感覺，雖然側重、內涵和場面《失》和《盜火線》都幾無相同之處，然而就整體水準而言，《失》完全可以與《盜》一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