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真實浪漫》：一部明亮的黑色經典

文/紅袖添飯

　　初看本片時，小生偶還剛上本科。托國家高考制度的福，無論是中西影片俺都一竅不通，大學四年很是惡補了一通。記憶中，俺的週末基本上是在錄像廳中渡過的，從中午到深夜，連看兩場，每場至少四部影片，凌晨一兩點出來時，眼前的金星往往和蒼穹的漫天星斗連成一片，剛吸收的還來不及消化的影像在腦海中似要破殼而出，夜風中一路腳踩七星地回宿舍，那幸福的滋味，恐怕和武二郎同學當年醉上景陽崗差不多。

　　因此，大學時看過的每一部片子，留給我的都是醉人的溫馨，時不時竄出腦海，讓俺回味不已。本片（《TURE ROMANCE》）也屬於「憶海拾貝」之一，當時雖然基本上連一個演員都不熟悉，但還是感覺本片有一種特別的滋味，夾在一疊美港槍戰動作片中，宛如「秋香」站在一群「如花」當中，讓俺這個登徒子小小地哇了一把。

　　光從色彩和結局來看，本片似乎和黑色沾不上邊，看那火辣庸俗的著裝，看那欲仙欲死肆無忌憚的纏綿，看那金色陽光下的好來塢，看那一個個讓人噴飯的鏡頭，看那幸福美滿的大團圓，至多不過是又一出美式混混鬧劇罷了。在說實話之前，讓偶們先來看看情節：克里斯蒂史萊特（《BROKEN ARROW》《HARD RAIN》）這個錄像出租店的小職員，是功夫片和貓王的死忠FAN，他看似偶然地認識了可愛的應召女郎帕翠西亞阿奎特（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凱奇同學的前妻）。兩人由一夜情到真地墜入情網結婚，一切都是那麼瀟灑。可小史同學心裡不太爽，因為老婆的老闆不願放人。他索性做了那廝，和老婆帶著一箱「衣物」逃亡，誰知錯拿了黑幫交易的滿滿一箱古柯鹼。一不做二不休，兩小決定到好來塢把毒品賣了出國玩耍。就在被譽為金色影城的洛杉磯，義大利黑幫、毒品販子、兇猛條子，當然，還有俺們的流氓小夫妻，齊聚一堂，上演了一出龍蛇混戰的好戲。

　　如何，可有似曾相識之感？眾多本不相關的人物命運交錯，最終因為某些偶然的因素，奇妙地聯繫到一起，這場鬧劇，必將是非常精彩的。現在俺們對這種安排已經比較熟悉了，因為麥姐那可愛的英倫老公蓋里奇同學，已經通過《兩桿大煙槍》和《偷搶拐騙》，將這一結構發揮到了幾近走火入魔的頂點，可在1993 年，在《黑色追緝令》還未出世的時候，本片前面，也就《落水狗》一個亮點而已。在當時好來塢動作片一派無頭腦從頭打到尾的情境下，非有一鬼才不能玩點新鮮的。哼哼，沒錯，大家該知道了，本片的編劇正是有「好來塢鬼才」之稱的昆廷塔倫蒂諾，是他繼《落水狗》之後的第二個劇本。

　　影界向來認為《黑色追緝令》是昆氏風格的代表，而本片卻鮮有人提及，至少很少有人主動將該片與昆氏掛鉤。小生偶卻以為，本片還是體現了不少昆氏特色，並從中可以看出它對後來黑色電影類型的不少影響DI。容俺一一道來：

◎昆式風格之一：個性張揚的小人物

　　俺總覺得，觀看昆同學的電影，首要的好處是痛快，是視覺和心靈的雙重痛快。當然，痛快的感覺並不全是由角色的設定而來，以下所列的每一條都能增加偶們觀影的快感，但那性格乖張、酣暢淋漓的人物們，確實讓我們感受到了「過把癮就死」的致命快感。不必說《落水狗》中性格鮮明的黑幫兄弟，更不必說《黑色追緝令》中小頭目、拳擊手、黑老闆，本片中的小混混與妓女就是個性張揚的典型。確切地說，那是一種不顧一切、追求自己的幸福快感的生活態度；誰要阻擋這種追求，就遇佛殺佛，遇魔殺魔。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愛上了，就結婚；誠如女主角所言，為愛而殺人，是一件多麼浪漫的事；愛的激情不需要隱藏，公路電話亭做愛一場，恐怕已是九十年代經典鏡頭之一；愛，可以使渺小的人生出干一大票的勇氣，也可以使柔弱的人激發出瘋狂的兇猛；誰說小混混和妓女的愛情沒有美滿的果實，我們就要做給他們看！

　　也許，昆同學在男主角身上投射了自己的部份影子。當然，同為錄像出租店出身說明不了什麼，追求愛情和拍電影也是不太相幹的事，但以「追求」本身而言，卻無甚區別。我們可以想像，以昆氏當初的身份，要在號稱電影王國的好來塢打開局面是如何不容易，也許在別的專業人士眼裡，他就和本片中的小混混差不多。他就要憑自己的執著和對電影的熱愛，像片中主角一樣，堅定地尋找自己理想的幸福。本片之後，在為奧利弗斯通的《天生殺人狂》編故事的時候，昆同學將本片男女主角的乖張性格進一步誇大，終於造就出電影史上極具顛覆意義的那一對可人兒。昆氏以自己的筆，向現存體制刺去了致命的一劍。

◎昆式風格之二：精彩絕倫的群戲

　　發散而網狀的結構，必然要不同結點的支撐。本片雖然不像《落水狗》《黑色追緝令》《四個房間》那樣，是不同時空片段的組合，因而也不像那幾個片子一樣有眾多精彩而等份的對手戲，然而本片配角陣容的強大和表演出色，比其他影片有過之而無不及。

　　首先是親愛的加里奧德曼和山謬傑克遜同學。他們一個飾演女主角的老闆，一個飾演和該老闆做毒品生意的黑幫成員。俺看第一遍時楞沒認出他們二位來，奧同學一副牙買加移民打扮，滿口參差不齊的金牙，滿嘴怪里怪調的黑哥們英語。兇狠手辣的黑幫大哥形象，但比其在《這個殺手不太冷》中的角色，少了一份變態的陰沉，多了一份兇悍，說話間就用霰彈槍將山謬傑克遜同學和另一黑哥們幹掉了。與男主角撕打時也是和身而上，絲毫沒有老大的架子，嘻嘻。可以說，雖然出場不多，但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飾演克里斯蒂老爸的是老牌演員丹尼斯胡帕（DENNIS HOPPER），如果這個名字勾不起你的任何記憶的話，《藍絲絨》《生死時速》《未來水世界》中的頭號大反派肯定能讓你想起他是誰了。本片中他是一退休警察，護送兒子逃走後，和找上門的義大利黑幫頭子克里斯多弗沃肯（CHRISTOPHER WALKEN，《不敗梟雄》《無頭谷》）有一場精彩的對手戲。在這一場景中，如果說沃肯是一匹裝文明的狼的話，胡帕就是裝軟弱的真硬漢，看他在椅子上捂著流血的鼻子哼哼唧唧的時候，誰都以為他是個軟骨頭，可接下來，他卻像老朋友似的給沃肯講了個關於他們義大利祖宗的軼聞，說現在的義大利崽子身上都流著黑鬼的血云云，並且引經據典地證明之。明知一死，索性玩笑個痛快，已經不足以用視死如歸來形容了。

　　還有一位，詹姆斯甘道菲尼（JAMES GANDOLFINI），也是個常演反派的主，曾在查理辛和娜塔莎金斯基主演的《終極速度》（TERMINAL VELOCITY）飾演過大壞蛋，就是最後被大風車絞死的那位。可能大家不太熟，最近的影片是和老帥哥羅伯特瑞德福得合作的《最後的堡壘》（THE LAST CASTLE），演那個壞壞的監獄長。在電視界，該老兄是HBO火辣系列劇《THE SOPRANOS》的主演。這哥們雖然演過的電影不多，但偶相信，只要看過他瞇縫著小豆眼朝你壞壞地笑，你在心裡猛地一突的同時，沒有不喜歡上他的。笑得憨厚與邪惡並存的人，這世上並不多。本片中，他與女主角有一場親密接觸的對手戲，以下將有詳細分析，這裡就不多說了，總之是使你絕對難忘。

　　接著偶們來看看兩位性感偶像，啦啦啦啦，大家熱烈歡迎布拉特彼德同學和方基墨（《大門樂隊》《永遠的蝙蝠俠》《盜火線》《俠聖》）同學！小布同學出場極少，您要是小眼昏花，多半會漏過他。那時候小布還沒有紅起來，演一個頹廢到每天只是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傢伙，順便接受黑幫要脅指指路什麼的。既然是一名演員，跑龍套也要有跑龍套的樣子，小布在本片中的演技自然比不上《十二子猴子》和《搏擊俱樂部》時期，但無疑已具頹廢之雛形，所缺者只是革命/毀滅之激情罷了。至於小方，看過的可能更沒有印象了。至少，偶不記得第一次看見過他，不知是不是只有在現在這張導演剪輯版中才有。即使在這個版里，你也可能永遠想不到他，因為他自始至終沒有露出過真面容。俺也是從片中他那模糊面容中極具特色的嘴角，以及他那同樣有特色的發音中才確認是他。實際上，他是片中一個虛幻的角色，是男主角腦海中虛擬的好朋友——貓王！每到史萊特有什麼難決策的事情的時候，這個形象就會出現。

　　最後，不得不提到湯姆塞茲摩（TOM SIZEMORE）同學。算來，他也算是金牌配角了，從《天生殺人狂》/典獄長、《盜火線》/德尼羅手下、《拯救大兵瑞恩》/漢克斯手下，到《赤色星球》 /捨身救方基墨那位、《珍珠港》/步槍射飛機、《黑鷹墜落》/裝甲運兵隊隊長，湯姆老兄任老任怨地在螢幕上為主角捧場，俺卻始終記得他那張圓圓的經常留著絡腮鬍子露出孩子般笑容的臉，他在俺心目中始終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硬漢，在本片中他的警察角色類似於《天生殺人狂》中的典獄長，作風狠辣，言辭犀利幽默，沒想到稀里糊塗死在最後的大混戰中。熱烈期待在明年的驚竦大作《DREAMCATCHER》中看到他更出色的表演。

　　可以說，在本片中，所有的金牌配角們都發揮了他們的演藝天賦，使得那一個個配角生龍活虎，幾乎搶盡了主角的風采。至少對俺而言，這是難得一見的一次滿漢大席，鑒於本片主角還稍微嫩了點，本片在俺心目中群戲的份量僅次於《盜火線》，和《黑色追緝令》《細細的紅線》不相上下。

◎昆氏風格之三：突兀而過癮的意外

　　沒有意外的驚喜，還能稱之為「鬼才」嗎？雖然本片中讓人激動得發抖的意外比《黑色追緝令》要少得多，但窺一斑而知全豹，從片中「弱女大戰悍匪」一場可以集中體現出來。弱女就是俺們的女主角，悍匪自然是「可愛」的甘道菲尼了。女主角一進自己的房間，赫然發現一魁梧男人揸一長槍端坐於屋中央，此為一驚；該男人見她進來，臉露笑容（就是俺前文所描述過的壞壞的可愛的笑），溫和地問侯了一句：「回來啦？」，此為二驚；而俺們的女主角也同樣嘻笑，就像彼此認識似地拉開了家常，是為三驚；悍匪誇女人身材好，叫她慢慢地轉身，朝右轉還不行，得朝左轉，偶忍俊不禁，是又為一驚；女人剛開始轉身，砰一拳就被男人擊倒在地，又驚；女人被揍得體無完膚，有感於悍匪的狠勁（對已經毫無還手之力的女人，似乎不必如此罷），再驚；女人揍而不死，抖索爬起，不知何故，不得不驚；悍匪舉槍，女人舉迷你瑞士軍刀之開瓶器對之，本人和悍匪同笑，好驚好訝；匪欲扣板機，女持刀刺下，將其腳釘於地上，偶與匪狂驚；匪怒，扼女人並擲之，女穿玻璃牆而不死，狂笑，並隨手持噴體露、淋浴瓷板狂擊，匪漸不勝，女奪其槍，咆哮轟擊，匪頓時伏地成篩，女猶若狂！此一連竄，驚之又驚，幾讓人無可再驚！每次的轉折都那麼讓人感到新鮮，隨即又是一股難以抑制的快感。這一段俺一定是看得眉飛色舞，表情之激動興奮，不亞於觀看角鬥士殺戮的那位羅馬新皇帝。

◎昆氏風格之四：乾脆凌厲的暴力鏡頭

　　小昆同學自己也說過，他向來是香港動作片的死忠FANS，本片中有一個場景，電視裡放的正是JOHN WOO同學的《英雄本色2》最後的大決戰，呵呵，可小昆的暴力鏡頭並不像老吳那樣婆婆媽媽。典型的如《黑色追緝令》中的布魯斯威利斯VS.約翰屈伏塔，兩人一照面，槍已在手，大眼瞪小眼僅幾秒，屈伏塔就被打得坐到了馬桶上，即乾脆又留有餘味：他們在對視的時候都想什麼呢？

　　本片雖不是昆氏執導筒，但暴力鏡頭同樣乾脆凌厲，試看幾個細節：其一，當史萊特被奧得曼揍得悠哉悠哉的時候，終於抽出了手槍頂在了奧同學的下體，並隨即開槍。大家別小看這似乎隨便的槍的指向，對男人而言，一把指著襠部的槍要比一把指著腦袋的槍，其毀滅性象徵意義要大得多得多得多。打男人的腦袋，只是成就了其英雄氣概；而打其下體，無不帶有強烈DI諷刺意味。試問大家有沒有看見一位英雄同學是被人打其下體而犧牲的？即使是壞蛋，沒有一定的性格，也是不夠資格享受這種待遇的；只有那種邪得特有風格的同學才適合這種「光榮」的死法；壞蛋向以暴力欺人，維有以這種對男人而言的極端暴力手段反施其身，方能突出影片冷靜諷刺的暴力風格。

　　其二，前述「弱女大戰悍匪」一場，「扼女人並擲之，女穿玻璃牆而不死」，看得仔細的話，那玻璃是真的實際厚度材質的玻璃，而不是一般電影中通用的特殊玻璃，後者破碎時看起來和蘇式月餅表面那層皮沒什麼兩樣，一看就明白不是咱們日常生活中的真傢伙。本片這一場景中，在那個慢鏡頭動作中，你可以明顯看到玻璃的斷層是銳利而有厚度的，散在地上也是一塊塊不規則的銳角。迄今為止，小生偶只在《警察故事1》和本片中看過這樣的真實場景。雖是細節，但要突出暴力鏡頭之凌厲，非格外真實不可。

　　前段時間看昆氏新片《幹掉比爾》劇本，其中對每一個鏡頭都有詳細的描述，看來類似過癮的暴力場景又有不少，另外昆同學也借鑑了不少新穎的特技拍攝手法，看來又是一頓暴力饗宴了。

◎昆氏風格之五：回味無窮的黑色幽默

　　什麼是黑色幽默？厄，俺也不知道（FAINT！）！但俺看到《黑色追緝令》中屈伏塔同學上大號一出來就填了槍眼，看到兇悍無比的黑幫老大卻無奈地被一個瘦弱的男人雞姦，俺就覺得不稱之為黑色幽默不足以平民憤。黑色幽默之搞笑就在於行為者的心境與幽默本身的巨大反差。如果龐德同學在所謂的危急關頭給美眉開個玩笑，偶就覺得不能稱之為黑色幽默，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個花花腸子肯定沒事，只不過在自命風流罷了；但要是金聖歎同學在刑場上還對兒子說，香乾和花生米同嚼具有牛肉乾之味道，就不能不稱之為黑色幽默了。

　　顯然，本片典型的一個黑色幽默場景，就是前面已經提到過的「西西里人血統考」了。據胡帕同學的解釋，西西里島在幾千年前曾被一黑哥們種族佔領過，而當時西西里男人大部份又戰死了，因此，黑哥們和西西里小娘子們大量配種，才有了西西里人後代的延續。綜上所述，現代西西里人血管里都留著一部份黑哥們的血液，黑手黨同學們也不例外。故事本身並無多少可笑之處，說不定還真有歷史考據的價值，荒謬之處就在於胡帕同學正處於生死危急關頭，而敵人正是坐在他對面的西西里黑手黨幹將！笑吧，笑嗎？又怎能笑得出來呢？此段之效果和金聖歎同學的臨死才情有異曲同工之妙。

　　本片中還有不少此類場景，其中，那個好來塢名製作人的手下，就主演了不少。比如他超速被警察追，身上帶著一包古柯鹼，拼命想藏到身旁妓女的胸罩里、腰包里或者短裙下，誰知人家都不願意，一個揚手打破了包裝，白粉粘得他滿頭滿臉，這時警察已站在他旁邊冷眼看著他！後來這哥們被警察抓去做線人，為了竊聽到人家販毒的證供，又要防止暴露身份，他們把竊聽裝置粘到這哥們的那玩意兒下面，這樣一來搜身的時候就不會注意了。估計也是膠帶粘久了生癢，這哥們不時去搔幾下，搞得警察耳朵里經常一片高頻噪音；又為了錄到遠處的談話聲，鬼鬼祟祟地用手到下體去費勁地調整竊聽器的方位，怎麼看都像在幹不雅的動作，呵呵。

　　WALA！沒事瞎說了一通所謂昆氏風格，其實俺是半竅不通的，各位不要扔番茄先！當然，昆氏最為人所稱道，同時也是被模仿得最多的特色：多維敘事結構與交錯時空邏輯（哇，好唬人的名字！嘻嘻）並沒有在本片中出現。其實，據俺觀察，昆氏自己也不是經常使這兩把刷子的，1997年編劇並導演的《JAKIE BROWN》也是和本片同樣正常的敘事結構。而明年推出的《幹掉比爾》則是部份交錯，部份正常。可見鬼才之鬼，在於頑童之心，只有抱著把電影拍得有趣、拍得好玩的心情，才能拍出絕不一樣的風格來，就如聰明的小孩玩遊戲，總要嘗試多種可能，或者在自己腦力允許下，把事情搞得儘量複雜化並最終解決之。喜歡昆氏電影，是因為其電影縱使玩轉結構吧，故事更是有趣，而細節最最有趣，對偶這樣的貪圖享受的人而言，看一部能找到諸多樂趣的電影，無疑是賺之又賺了。

　　什麼是真實的浪漫？至情至性就是最真實的浪漫。

2005.2.21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