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奏鳴曲，清純戰勝刻薄

    周董雖不至於像光良那樣著迷於小情小調的少男少女故事，可在如我這般文藝中毒過深的刻薄之人看來，也一樣是個裝純的主，一樣傾向於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悽慘慘慼慼。「他去導演電影了！」，知道這新聞時，我頗為不屑，「被迫」因工作關係「無奈」地看了這部《不能說的秘密》後，卻讓我大為意外。雖然之前已有朋友告訴我，此片呈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周董，但在自己體會一番後，還真被他這個清純精緻甚至稍有些複雜的故事給鎮住了，暫時收斂起了刻薄之情。

    電影的前一小時，當然還無法讓我放下刻薄姿態。雖然桂綸鎂超漂亮、周杰倫超酷、黃秋生超傻、學生裝和光線超純、佈景和攝影超精緻，但這還不明擺著是又一個光良《童話》的加長版，傻純傻純著讓其中一人去見死神，愛她的那人只能苦哭哭啼啼、疲於奔命，韓劇總讓主角得白血病，華語電影也用哮喘急起直追，東方人就愛病怏怏的憔悴美。只不過，《秘密》把《頭文字D》裡的秋明上賽車PK搬了過來，變成《海上鋼琴師》那樣的鋼琴PK，讓我們再次目睹並確認，周董太有音樂才華了。

    如若電影只是這樣，我大可馬上離去，就像周董的歌，好聽並且真酷，但刻薄來說，也就那麼點花樣組合。幸好，周董真的太有才了，不僅是音樂上的，因為流行歌短小的時間和狹窄的結構空間，容不下他去延伸拓展和變魔術，那麼電影能否成為疏解壓抑他才華的好介質呢？電影的後40分鐘，告訴我們這對周董是個絕好的平台，於是從塗改液在課桌上對話那場戲開始，我發現周董第一次用攝影機譜寫的這曲，不是動聽的《七里香》、《千里之外》，不是悠揚的《菊花台》、《東風破》，而是直接往復雜的奏鳴曲式奔去，那是條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索萊爾等人以鋼琴奏鳴曲鋪就的華彩大道。

只不過，這「秘密奏鳴曲」的呈示部也太長了些，發展部也並沒太大滋味，直到最後40分鐘的再現部才異常的精彩起來，並也因此能以這樣峰迴路轉的精緻的智慧高潮去戰勝一切鄙夷裝純的刻薄態度。

不知道刻意地去用奏鳴曲式去套故事結構是否恰當，又或者只是一種牽強而扯淡的分析，但電影中舊琴房牆壁上的蕭邦和其戀人喬治.桑，以及不斷以此牆壁經營的轉場處理（可以特別留意每次從教室或家中到琴房的銜接鏡頭），讓我無法不去聯想奏鳴曲式的結構。從電影開頭到晴依在琴房親吻等待小雨的小倫，可作為呈示部，提出了矛盾和問題——小雨與晴依都喜歡小倫以及小雨的那個秘密是什麼？呈示部竭力展示清純之美，是舒緩的慢板，其中小雨與小倫的甜蜜發展可作為主部主題，有著聖桑《天鵝》的絕美走向，而與主部主題相衝突的是小倫與晴依、橄欖球隊兩糙哥以及父親的關係，這三種著墨不多的關係可作為副部主題，跟上《天鵝》的主調並以搞搖滾樂隊和黃秋生彈吉他等調料去發展為屬調。這個呈示部炫目而冗長，只屬於喜歡小情調的少男少女和周董以及桂綸鎂的粉絲們。發展部則從琴房錯吻到畢業典禮中小倫與小雨約定教室等待時，這個段落也按著觀眾料想的清純套路繼續發展，以小倫茶不思飯不想地尋找休學的小雨作為兩人關係的變奏，其間，自然而然，呈示部的調子在這裡演變成小倫對晴依和父親的態度冷淡。有的觀眾開始料想這不過又是個類似白血病事件的純情故事，而有心機的觀眾開始期待矛盾的發展以及問題的揭露，哪個秘密是什麼？作為美女的小雨，在校園生活里為什麼只和小倫一人說話？除非，其他人看不到她？於是，醞釀已久的再現部終於以異彩紛呈的華彩奏響，統一認識、解決矛盾，詭異恐怖、神秘幻想、溫情浪漫居然一股腦的紛至沓來，小雨和小倫的故事分解成兩個不同時空分別的敘事，並在其間閃回進呈示部時的主部主題。解鈴還系繫鈴人，過去時空的小雨打開了那標註」secret」的神秘曲譜，在牆上的蕭邦和喬治.桑的注視下彈奏起來，剎那間時光飛逝，時空交錯。而或許導演周董對音樂力量的終極夢想，也就是創造像蕭邦這樣能歷久彌新從而沉澱出時間晶體的偉大藝術作品，並且在這個積澱過程中，音樂家必然擺脫不了落寞甚至被認作不正常的命運，像影片中那過去時空中因洞察秘密而倍感孤立的小雨。可惜，流行音樂容不得去消化這些強大的力量，有勁不夠使的周董只能將其傾訴到影像世界裡。周董當然也留給自己吃透音樂終極夢想的期許，那就是在總結「全曲」的尾聲部份，秘密琴譜還藏有一串謎語，「要想回去就得加快」，於是帶著愛慾的周董在大鐵錘拆屋的危險下飛彈曲子，總算圓滿地見到了過去時空那還尚未發現琴譜的小雨，最後一剎那，清純回歸，可謂尚終，也可謂周董對音樂夢想的完美期待。始終，他想要的還是那份精緻的清純，精緻到可以戰勝文藝青年們那不屑一切的刻薄之情。

然而，我最後還是要刻薄地說，這畢竟是流行偶像周董帶給我們出乎意料的驚喜，它或許在編劇技巧和節奏變花上有了對青春劇的巨大突破，但是否能上升到超越流行的藝術高度還有待認識。如果，這樣一個電影出自大衛.林奇之手，我會不以為然；如果作為哈利.波特系列，我會如前幾部一般喜歡；但出自周杰倫之手，我能有的就只是放下刻薄的真誠讚美，因為我的確在裡面看到了有更深藝術夢想的周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