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太人在上海

不想讓自己忘記，所以記筆記。
不想做一些宏大的評論，因為必定是徒勞。

1，那艘載著猶太人到上海的日本汽輪，竟是猶太人那幾年中唯一的、最無憂無慮的假期。錢可以有地方花，食物是可口的，海洋還不是誰的領土。孩子們只當是度假。這個，是我一直以來聽猶太人故事中都沒有過的小細節。

2，聖芳濟男校，現今北虹中學。有個very very lovely的英國女教師，自己住在法租界，所以每個週末都會從自己班級里挑一個孩子，帶回家，讓他們在短短兩天裡突然回到原有的生活水準、原有的世界。那個70多歲的老人回想到這裡，哽咽得特別厲害。

3，43歲就死於「shanghai fever」的猶太男人，帶著全家在虹口區住下，經營打字機生意，很快病亡，生前屢次對孩子們說，一戰時，自己參加法國貝當一役，遇到一個法國士兵的時候，雙雙開槍，對方死前呼出的卻是猶太人希伯來語，「那時候不再是一個德國人打死了一個法國人，而是猶太人打死了猶太人。」

4，這位43歲病亡男人的妻子，接到逃難到法國的弟弟的信，要求提供證明將自己一家接到上海。太太直奔辦公室，等了幾周，最後等不下去，吵了大半天，職員發現那封信根本沒有寄出去。太太立刻自己親自去郵寄。但已經太晚了。去世前，這位老太太還在對女兒說，我弟弟在法國一定認為親姐姐拋棄他了，可是我真的沒有啊。。。。

5，戰爭結束後，幾乎所有猶太人都離開了上海。無論如何——哪怕在美國他們目睹黑人的遭遇——上海再怎麼容納他們都不過是過渡。德國猶太人、蘇聯猶太人……都不過是在上海的土地上努力營造、維持他們自己的社會和文化。在上海的華人也許天性善良，講求道義，但無論如何，也是因為漢族是個沒有強烈宗教信仰的團體，歷來，發生在這裡的文化融化進程就特別無阻礙。猶太人在上海辦報紙、寫詩歌、足球比賽的時候，華人不可能反對或排斥，因為他們自己仍在求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