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局堪解?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去年年末有幾天室友回來總是說起一部叫《少年亞當》(Young Adam，2003，Sony)的電影，伊萬麥克格雷格主演。反覆觀看《猜火車》的那一年已經遠去很久，片頭的狂奔、馬桶中的深淵、深陷墓穴的幻覺等等這些當時嘆為觀止的場景現在已經不覺得新鮮，一說起猜火車，總能立即想起道友們來到郊外時那個跳軸(「There！」)，當然還有Lou Reed的《完美的一天》，卻早就慢慢打消了對麥克格雷格的興趣。

隨後把《少年亞當》看了，暗暗叫好的同時可謂疑慮重重，之後一直說要記的觀感到今晚才終於決心梳理，說是梳理，能否釐清其中糾纏是毫無信心，一點一滴重看重想，這部影片對今天的我來說是好大一個謎局。

1.

水上浮著一隻天鵝，音樂恬靜深邃，暗藏玄機，視點引至水下，濁綠中一具身著底裙的女屍現形，浮出水面，被岸邊的男主角喬伊發現，喬伊和里斯一起撈起屍體並報警。作者以意外事件開始講述這個糾結的故事，倒是真沉得住氣。

2.

前文學青年、工人階級喬伊，跟駁船主里斯夫婦一起生活在船上。女屍成了運河生活里難得的話題，里斯總是提起，喬伊也總回想把手貼在屍體後背的冰涼觸覺，但他腦子裡有更現實和迫切的慾望，用餐時，喬伊挽起褲管貼女主人艾娜的腿，沒有遇到阻力，便大膽把手伸進那艾娜內褲，被拿開，當晚喬伊就得逞了，平日陰沉壓抑的艾娜在里斯那裡得不到滿足的不止是生理需求，這一夜她終於在年輕的喬伊身下快意呻吟。事後喬伊提起警察正在調查那個死在水裡的女人，艾娜問：「為什麼提起？」。為什麼提起？

3.

之後是喬伊在海灘的一次艷遇，與獨自坐在海灘的嘉菲(Woody Allen 2005年的Match Point里那個女配角，後來一Google發現她出演過七十多部電影，還是個導演，嘆！)在礁岩後面發生了第一次纏綿。這一段毫無徵兆的出現是導演悄悄打亂了順序，敏感的觀眾也許已經開始疑問，於是為了讓這一段埋的更深一點，作者馬上接了喬伊跳河救艾娜兒子的「動作戲」，在我看來這段戲的意義更重在轉移視線，繼續把觀眾留在駁船上的情節。

4.

喬伊對艾娜的慾望或者說喬伊與艾娜各自的慾望還是停不下來，艾娜懊悔與眼淚在喬伊的熱吻中顯得軟弱無力，他繼續勾引，她繼續背叛(我懷疑自己的說法，對慾望的誠實就是勾引和背叛嗎)。

5.

又見嘉菲，喬伊進城逛書店，與她在街頭重逢，喬伊講述自己的近況後，嘉菲對他的工作不以為然，嘉菲很在意他為什麼不能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但是這都不能阻擋兩個人在深夜的碼頭激情迸發。此時我們知道二人曾有一段感情。是愛嗎？是愛嗎？這露水姻緣。

6.

船停在河岸，船艙里艾娜停不住對喬伊的依賴，哪怕里斯就在船外甚至隔壁。

里斯在甲板上開著船，喬伊和艾娜在船艙激烈地做愛。

7.

喬伊獨自一人時，拿出一面鏡子，上面刻著嘉菲對他的愛：「Think of me when you look at yourself.With undying love.C」

8.

是時候公佈答案了。嘉菲和喬伊碼頭歡愛之後，嘉菲告訴喬伊她懷孕了(這一段嘉菲演得真好，真好)，原來他們曾經在一起生活，兩個月之前嘉菲提出了分手。可惜的是喬伊對她「have a beautiful baby together」的建議抱以訕笑，並且問嘉菲這兩個月是否也和其他男人在一起過，嘉菲知道孩子是喬伊的，但她的確也和另外一個已婚的水管工約會，這下徹底談不攏了，喬伊不由分說就要離開，嘉菲追他時失足落水。

影片航程過半，兩個時空清晰可辨，作者講故事的平行方法也明白了，確認死屍就是嘉菲的時候謎局卻是剛剛開始。

喬伊看看黑沉沉的河水，把嘉菲的衣物悉數拋棄，逃離現場，慌亂中還特別留心不粘上指紋。這已經不只是郎心似鐵了吧？喬伊所犯的錯中，唯這件事可以稱惡無疑，這個熱衷情色冒險的男人此時表現出作為男人所有最卑劣的品質，脆弱、怯懦、自私，也唯這件事粘繞他的的記憶，時時把他從「個體生存眩暈」的沉醉中拉至冰冷水下，與死屍對視。

其實不是還有更卑劣的男人嗎？喬伊所作所為，畢竟沒有欺騙。

9.

浮屍案嫌疑犯被認定為嘉菲的水管工男友，印有浮屍案照片的報紙沉入水底，似說結局已有定數。

里斯終於發現兩人偷歡，艾娜極冷靜，喬伊此時略顯失措。原來艾娜才是船主，里斯離開駁船，他問喬伊：Did you think what 's going happen to my son while you are fucking my wife?

10．

Have sex，have sex，與艾娜在一起的生活間隙，喬伊仍會想起他和嘉菲的過往，兩人的小木船隨水波與身體在湖面搖晃。

里斯回來取自己的東西，艾娜冷淡，準備離婚。艾娜對未來的計劃是賣掉駁船跟喬伊買個小房子，喬伊沒有反對，但他多半在走神。

11.

艾娜的妹妹新寡，喬伊又跟她搞在一起。是要用這個方式離開艾娜嗎？

12.

酒館中眾人都在討論浮屍案的判決，喬伊憶起與嘉菲同居的那段日子，嘉菲工作賺錢，喬伊在家寫死活寫不出的新風格小說，口角中喬伊把一碗蛋奶潑到嘉菲身上，拿起棍子打嘉菲屁股，往嘉菲身上撒上調味醬，在一片狼藉中從後面進入她的身體，歡快的爵士樂中兩人高潮，喬伊起身出門。(難以原諒的是，麥克格雷格浪費了這一段精彩的戲)

      迂迴重複的主題音樂，喬伊深夜歸來，嘉菲像小貓一樣睡眼朦朧，攬住喬伊的頸。(這是全片最美好也最憂傷的一段，幾欲落淚)

13.

艾娜回頭去找里斯。喬伊終於決定離開。

他跟新房東的老婆又有染，但他的生活已經隨著浮屍案進程的加快而完全停頓下來，他到法院去聽審判，在法庭上他想起嘉菲跟他分手時的情形，分手之後喬伊在橋下扔掉打字機，打字機埋在濁綠水底，喬伊在這裡遇見里斯，故事縫合了，欠一個結局。

14．

喬伊在法庭看見里斯出庭作證，看見艾娜也在旁聽，看見無辜的水管工無力自辯，想像嘉菲泡在水裡的樣子。

我很懷疑出幹什麼，應該不是愛，也許是開始有了對生命的痛惜，也許是持續的疚愧積累起來，喬伊寫了匿名信給法院(仍然不敢站出來)，水管工被判絞刑。

     喬伊又離開了，他走到水邊，扔掉那面鏡子，扔掉自己的樣子，他是決定扔掉記憶。

 

這是一個讓我深深為之哀傷卻又無比信服的結尾，因為沒有假惺惺虛飄飄金光閃閃的所謂「救贖」(這真是個爛字眼)

 

一開始我所謂的迷局正是因為無法判斷喬伊，再次考慮的時候覺得對就憑嘉菲一事對喬伊道德歸罪也沒有什麼問題。除此之外一般意義的道德在這個故事裡盡現其空乏：艾娜的慾望應該被律條譴責嗎？可是艾娜的軟弱難道應該被喬伊的私慾達成利用嗎？從此處看，喬伊不曾尊重任何一個女性，他的慾望從未打算停歇，然而，如果片中每個女人的慾望都不該被壓制，喬伊的慾望也就有相同的理由勃勃不息，碰巧嘉菲落水，如果是喬伊落水？如果里斯遷怒艾娜而殺死她呢？誰要為誰負責？

如果誰都不能為誰負責，沉重的就是所有無由的歉疚。喬伊也一直在自我審判吧。

為什麼是少年亞當，也許作者認為喬伊就是那個原初的男性模型，他不是什麼完美造物，陰莖是他唯一的特徵，他有意無意的索取都來自真實、醜陋的慾望--他唯一能付出的東西。

為什麼發生在運河上，理由也很簡單，因其動盪，正是我們生活的寫照，本質無法停頓，在每一時間每一地點，都是不同的形質，難盡觀，難盡言,卻盡數傷在你肉做的心上。本片港譯《亡情水》在這個意義上顯得非常別緻。

其實我還是想不清楚，唯有惋惜，嘉菲的臂彎，傾其溫柔也改變不了喬伊，終成亞當無力承擔的記憶。

 

 

      分手的時候，嘉菲哭了，對他說Sorry，而喬伊說What 's to be sorry about ? It happens。「It happens」，女同胞們睜大眼睛，千萬別遇上這種人，如果遇見了，玩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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