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

第一次看韓國片，是當時街頭巷尾熱議的《我的野蠻女友》。中間睡著了，覺得又拖沓，又矯情，而且還肉麻。再後來，聽旁人說韓國片好，總是嘴巴一撇，不以為然。

    可周圍總有人提起「韓流」。畢竟俗人一個，耐不住好奇，就以獲獎為標準，挑了幾部，發現還真有些不錯的。印象較深的，有《太極旗飄揚》、《老男孩》、《親切的金子》，一直到最新的《漢江怪物》。
 
    看這些韓國片，我身上出現了同一現象——那就是，注意力始終被影片吸引，極少游離走神，也就是說，我那根茁壯的理性神經，被電影牢牢控制著，無法冒出來說三道四。

    首先，從視覺上講，這些片子都比較「靜」。畫面大多呈油畫質感，色調較暗，色相飽滿，用光柔和。

    現在國內很多片子，彩度極高，光影鮮明，每幅畫面似乎都讓某個「色強」效果圖公司PS過。雖然這種紅花翠柳、刀光劍影的騷動感，與中國「忙」與「盲」的大時代甚是契合，但近些日子來，我心底一直湧動著如下想法——本人確實很幸運，生逢日新月異的時代，它讓我的生活時刻變化萬千、目不暇接，但內心深處，我真是希望，這個時代趕緊過去吧！所以，對那種燥、躁、噪的色感，越來越不耐煩。

    其次，這些韓國片的故事，大都講得不錯。

    韓導們既不像某些中國導演以知識分子、藝術家自居，總想要微言大義，或搞些不三不四的創新，也不像另一些中國導演以市場為幌子，黃、賭、毒、弱智俱全，他們只是很努力、很認真地將片子所屬類型的各種常用手段學透，學紮實，再在其中，低調但又執扭地滲透些個人看法與敘事感覺。故事講得老練，又不乏個性。

    印象最深的，是韓國竟然有那麼多相——當——棒的演員！

    那裡的女演員據說都整過容，所以，從外貌上，我常常分不清這個金、那個姬，是否兩個人，但伊們一動起來，神情、體態，立碼兒各有風範。男演員更不用說，單論外貌，就種類繁多，演起戲來，更是只見人物生動，很少感覺明星在閃。

    咱們中國（包括港台）的情況正好相反！

    明星們造型與私生活五彩繽紛，時尚、娛記、觀眾聊起八卦，津津有味。可演起戲來，卻只瞧見他們穿著不同靚衫在不同影片裡串場表演自己，就是看不見戲中人物的生動與厚度。

    為什麼？

    對韓國人不太了解。只知道面對同樣事情時，比如面對日本問題，韓國人比中國人要激烈很多。他們會自焚，會集體穿黑衣，會男女一起剃光頭，會黑幫同切手指……，感覺上，他們比我們年輕、簡單、生猛很多，也就是，比我們天真，比我們一根筋，比我們青春期。

    或許就是由於這種天真，讓他們內心容易相信，比如，編出的故事，虛構的人物，懸空的理念。因為相信，因為一根筋，因為青春期，就會付諸踏實細緻的行動，認真傳達出那種相信。最終，落實在電影（藝術）上，觀眾們就容易被說服。（落實在奧運會上，倒和中國的民族主義網路憤青有得一拼）。

    相對而言，中華民族實在太過古老、太過世故，再投入、再激情的表演，也會殘留一絲歷經世事後的淡然，看破紅塵後的不屑，所以，只看到明星們自戀地撫弄羽毛，看不到演員們忘我地傾身投入。

    是好是壞，沒有定論，中國傳統戲劇里不是一直有以下說法嗎——看戲看戲，是看角兒不是看戲，所以，角兒是大於戲的。

    但就我個人而言，那些造型、皺紋與時俱進的明星們，除了證明我與他們一起衰老外，用途實在不大。可那些膠片上生動活潑過的生命，卻永遠提醒著我，在我人生的某個時刻，那些黑暗中飄過的光影瞬間，曾讓我感動，曾讓我感悟。

    今天的中國，天真等於傻瓜，天真容易被騙，天真很可能是披著羊皮的大灰狼偽裝的陰險狡詐……我們急不可耐地，從小開始，就想將天真從孩子身上連根拔除。但上帝是公平的，失去天真的我們，再不會心無旁騖全身心相信，再不會彼此託付以身相許。

    天真賦予我們的強大力量，早已消失在世故、油滑、肌無力般未老先衰的唯唯諾諾與支支吾吾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