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PC與天真

前幾天看《crash》的時候，常常失笑。劇情的巧合和導演的仁慈給了劇中人太多的契機去蕩滌罪惡，救贖如此容易得到，然而恰恰正因為如此，這部奧斯卡寵兒顯得那樣可笑淺薄。美國式的樂觀與幼稚密不可分，然而我卻堅信對大多數的人而言，並不存在所謂的救贖之途。正如對大多數的人而言，也並不存在真正的所謂懺悔。我寧願相信安東尼奧尼的世界，一個不涉及宗教的荒漠人間，或者是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世界，這個以「悲觀」為性格最大優點的傑出導演，他的人道主義與宗教情懷至少還保留著誠實的懷疑精神。然而誰能夠相信，你前一天侮辱的女人，後天便將倚仗你的雙手逃脫厄運，正如你倚仗對她的救贖完成對自己的寬恕？

今天看《沉默的羔羊》,它最讓我心醉之處，在於對「破繭成蝶」這一神話的成功改寫。然而這部嚴密地套用精神分析理論的電影最大的窠臼卻在於，它最終仍然未能突破另一個神話：也即，關於救贖的神話。羔羊沉默了，女主角愧疚的靈魂得以救贖，然而誰曾注意到被綁架的少女對小狗的虐待？——那不過，是另一隻羔羊。

如果讓我來拍，至少，少女被救出來時候，鏡頭低調地搖到角落裡，會在不經意的五秒鐘里讓人看見小狗的屍體。

導演最終沒有能夠在足夠的力度上呈現這一更為殘忍的主題，因為它或許已經讓人不堪承受。然而我卻只好聳聳肩，anyway，這是一部如此美國的美國大片。美麗新世界的美國永遠PC，永遠樂觀昂揚，永遠拒絕真正惡毒刻骨的批判。所以萬惡之源Bill是同性戀——性別與政治秩序中永恆的最底層，mm是變態心理醫生溫情脈脈的漂亮學生——一個喪父的年輕女子對一位年長男子的再度戀父情結，而惡魔醫生最後逃跑了，然而不要緊——無聲的畫面清晰地告訴我們，他去了古巴……

其實，我們都知道，羔羊不會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