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一起登上去邁阿密的火車——談《情梟的黎明》及阿爾-帕西諾的表演及其他

好萊塢縱然有千般不是，它依然是一座電影的殿堂，這座偉大的殿堂里供奉著很多活著的大師，他們總能夠不斷地拓寬戲路，很少重複自己，駕輕就熟地勝任承諾的角色，演什麼火什麼，演什麼像什麼，即便在公認的爛片中也有出彩的表現，簡直是代表演技的標籤，為全世界的電影學院表演系提供了一部又一部的教材。我這般推崇的敘述，簡直不像我一貫的行文風格，那麼請允許我舉一些例子來證明我的觀點，事實上這個觀點不需要證明，很多優秀的演員都有這個能力，大師則表現得更為無可挑剔而已。

我最欣賞的幾位演員無一例外地成為了或者即將成為大師，羅伯特-德尼羅、阿爾-帕西諾、梅麗爾-斯特里普……比如羅伯特-德尼羅，《計程車司機》裡的迷惘、《美國往事》裡的沉穩、《老大靠邊閃》裡的詼諧、《拜見岳父大人》裡的幽默、《浪人》裡面的冷竣、《鐵面無私》裡的囂張、《烈火悍將》中的冷酷、《捉迷藏》中的詭異、《恐怖角》中的變態……如此的多面，或者萬人迷，或者萬人恨，弓馬嫻熟地展示不同性格的角色，太多的觀眾做他忠實的影迷，實在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他們眼看著一個帥哥在螢幕上慢慢地變老，不是日漸頹唐，而是越老越有魅力，老得優雅老得從容老得有滋味。

我看《烈火悍將》時，這部片子已經被封為警匪片的經典之作（事實上很多黑幫片、警匪片不僅劇情曲折好看，其影片本身的價值同樣可以與很多不朽的文藝片想媲美，我甚至覺得目前對文藝片的界定很不合理，這個邊界應該更為寬泛），坦率地說在那部電影裡，我喜歡德尼羅更多一點，我喜歡看見螢幕上壞得有水準有原則的男人在想像的空間裡叱吒風雲，但我不能忽略阿爾-帕西諾的表演。這兩個人的片子有一個顯著的特點，那就是電影裡有生氣，很鮮活的生氣，他們能夠帶動其他演員的表演情緒，而這些情緒直接地感染了觀眾。

在1983年的《疤面煞星》中，阿爾-帕西諾很詳盡地用表演詮釋了一個由移民小混混變成強大地頭蛇的過程。儘管是翻拍，儘管不像《教父》那樣有著史詩般的壯闊，但就表現黑社會人士心理掙扎的影片來說，《疤面煞星》毫無爭議地佔據前幾把交椅。那意味著什麼？那意味著這部電影簡直就是阿爾-帕西諾一個人的電影。

在1992年之前，阿爾-帕西諾已經八次獲得奧斯卡提名，但每次都是小金人失之交臂。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阿爾-帕西諾早遲要蟾宮折桂，終於《聞香識女人》讓他得償所願，可以這麼說，《聞香識女人》是一個顛覆性的表演，這一次的阿爾-帕西諾不是任何一種身份的老大了，他變成了正宗的文藝片明星，他讓好萊塢見識了方法派表演的內涵，那一支美麗的探戈讓很多觀眾終生難忘。

次年接拍《情梟的黎明》（《Carlito’s Way》），我個人的感覺是這也算一個轉變，是阿爾-帕西諾的轉變，獲獎使他更有底氣地展現自己的表演方式，而這部黑幫片顯然又有別於其他的黑幫片，電影裡火爆的場面很少，儘管它的主題相對老套，依然是掙扎，依然是身不由己，依然是不歸之路，正因為套路很老，要想好看，才需要主角傳神的表演。

卡立多（阿爾-帕西諾飾）因為販毒，坐牢五年，上訴成功，出獄後想金盆洗手重新做人，甚至都計劃好了，努力掙到一筆錢然後帶著心愛的女友卡爾到朋友開的計程車公司去合股經營。這想法本來很好，他也一直在努力。卡立多一再強調著自己的夢想，這事實上是一再提醒我們：他的夢想即將破滅，而且下場很慘。人生往往就是這麼殘酷，無心插柳的意外數不勝數，有美好的，當然也有惡夢。

他的辯護律師大衛（西恩-潘飾）已經由一個成功的上流入士墮落為一個無惡不作的訟棍，為了獨吞當事人的錢，而誘騙卡力多在遊艇上幫忙救當事人越獄，他卻趁機殺了當事人，儘管卡立多什麼也沒做，出於江湖道義，卡立多當時在現場，知道了這一切，後悔不已，警察希望卡力多做污點證人指證大衛，與此同時，他被黑手黨盯上了，黑手黨的意思是一旦確認卡立多在現場，那他就是幫兇，那麼他必須死。黑社會的恐怖瞬間打翻了卡立多努力經營的凡人生活，他對自己說一腳踏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那意思就是出來混，早遲要還的。

但卡立多依然想著去天堂島做正當營生，在這緊要關頭，女友卡爾告訴他：她懷孕了。那麼他必須走，為了女友和未來的孩子。他策劃了一次逃亡，準備先到邁阿密，在轉機出國，他與卡爾約定晚上一起坐上去邁阿密的火車。但他隨即被盯上了，由於他表現得很心虛，黑手黨堅定地認為他是那次謀殺的同謀而必須將他處決，那是一場驚心動魄的追逐戰，卡立多豁出去了，他被迫還擊並且得手，在踏上火車前一分鐘，他遇到一個比他晚了幾輩並一直表示崇拜他請他出山但他不屑的黑幫小混混強尼，強尼拔出了手槍。

卡立多倒地的那一刻意識到自己被最好的朋友出賣了。空曠的站台上，女友卡爾抱著卡立多淚如雨下。

大衛被暗算之後的一段話算是一個提醒：去你媽的江湖道義，它能把三十年的牢獄之災縮短為五年嗎？

你看得出來，這樣的黑幫片在劇情上平淡無奇，那麼它如何能夠賣座？因為有阿爾-帕西諾在，他的表演很精彩。看這樣片子中的阿爾-帕西諾，不怪觀眾認定他是黑幫老大的不二人選，他身上有一種駕馭的氣息，能掌控局面的氣息，他的眼神很凌厲，他對角色性格的把握很到位，狂怒或者得意、盛氣凌人或者不可一世，看不出誇張也看不出虛假，他的表演像真的一樣。那麼我告訴你，沒錯，電影裡阿爾-帕西諾的眼神悲涼疲倦，生活中也一樣，他曾經酗酒、吸毒、頹廢和沉淪，被好萊塢的影評人指責為票房毒藥。幸運的是時隔不久，他又回來了，他說他嫁給了舞台劇。

看到最後大家會明白，這其實是一部教育片，他告訴我們：黑社會不能涉足，這是一條不歸之路，一旦進去，一切美好都會變成夢幻（這在十年的香港電影《槍火》中，杜琪峯開宗明義地闡述了這個觀點）。

該片導演布萊恩-德-帕爾瑪大夥肯定熟悉，使阿湯哥大紅的《諜中諜》導演，當然喜歡電影的人肯定知道另外兩部不能錯過的黑幫片《疤面煞星》、《鐵面無私》，同樣出自帕爾瑪之手，此人是有名的好萊塢技術英雄，他的電影有個特點：場面調度出神入化，鏡頭掃過之處，全與劇情有關。好像是拍《疤面煞星》的時候，阿爾-帕西諾曾對帕爾瑪說：有槍在手我就是神。除了肢體語言，槍是阿爾-帕西諾最好的演技幫襯，在電影裡，長槍短槍他都用得很瀟灑。

電影裡，西恩扮演的下流律師同樣出彩，那個爆炸式的金髮、墮落之後的表情、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都有別於他的其他螢幕形象。

我喜歡阿爾-帕西諾，這個好萊塢的神話之一。他的幾乎所有的片子都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