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童年志

錢鍾書先生曾說：「把整個歷史來看，古代相當於人類的小孩子時期。先前是幼稚的，經過幾千百年的長進，慢慢地到了現代。時代愈古，愈在前，它的歷史愈短；時代愈在後，他積的閱歷愈深，年齡愈多。所以我們反是我們祖父的老輩」。所以「我們思慕古代不一定是尊敬祖先，也許只是喜歡小孩子」

由此推導，那些蒙塵漸厚的邵氏武俠電影，相對於如今，也該像滿是熱血卻不經世事的小毛頭。至於其中那些翻手遮雲覆手引雨的大俠們，在我們這班年紀不大輩分卻頗高的後生仔這裡，也得到孩童一樣的被寬容、被憐愛、被儘量稱讚的待遇。畢竟那是我們衷情的武俠電影兒時的樣子，就像聽起長輩誇耀自己年輕時的雄風，動輒「想當年，老子xxx」的時候，我們滿是敬意的屢番點頭，雖然如今看來，老爺子當年雄風也不過爾爾

楚原可能是拍過最多古龍小說改編電影的導演罷，沒有求證，不過不算最多至少也是排名靠前的。前兩天看他的《三少爺的劍》，印象不壞，雖然留有那個時代武俠片rr的對白橋段的烙印，整體說來，卻頗得古龍武俠小說神韻，絕頂高手內心的孤獨痛苦，邪惡勢力的殘忍毒辣，都是想像中那個爾虞我詐，人心險惡的江湖模樣。

而這部改編自古龍自稱耗盡心血傾力最多的《天涯明月刀》的同名電影則很糟糕，篇幅所限，劇情主體簡化成了傅紅雪逐一對陣公子羽手下琴、棋、書、畫、劍五個人，重心也在傅與五人鬥智鬥勇上面。可惜對五個惡人的設計實在對不起觀眾，琴不過就是琴中藏炳短劍，棋局都上真人真馬真車，一番混戰實在沒看到有甚「局」，劍最糟糕，十七八個人抱著手中寶劍橫七豎八的躺下擺出個「劍」字來就算是佈陣，乃至動起手來，這幫人不得不爬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土，再是一番混戰。谷峰（劍）出來的時候也不過自稱四無（所向無敵、殺人無數、翻臉無情、不翻臉也無情是也），放放狠話便不了了之，至於孔雀翎這種熟悉古龍小說讀者夢幻中的物什，落實在螢幕上乾脆就是散裝手榴彈

如今我們看著武俠大片《英雄》《無極》《夜宴》的時候，卻又懷念起了往昔那段純真的武俠歲月，就好像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回憶起年輕時風華正茂的樣子，這種對過去的美好想像大概是老人們對眼下不堪的境遇的障眼法，就像年輕時憧憬未來時所作的一樣。

可是當精心美化的往昔又以某種方式出現的時候，我們卻又抱怨起來，就像老頭子看到自己童年照片裡髒兮兮懵呆呆鼻涕未擦袖口破爛的樣子不免疑心這可是我夢中的童年嗎？

於是我們看著如今活躍著的那些錦衣華服的大俠們的時候，可能覺得他們總顯得有點暮氣沉沉，而回頭看那些動輒週身沾滿紅顏料的大俠的時候，又覺得他們naive，sometime too simple。只好安慰自己：心態要健康，不是總有人教育我們杯子空掉一半還有另一半嗎？

最後，很不厚道地說我看電影的時候禁不住順便灌個純水、編個資訊、聊個QQ，可還是一個不留心聽到燕南飛一字一頓道：「你難道沒有聽過『明月心』兩個字嗎？」，不由得想，難道倪匡編劇本的時候，也是順便灌水簡訊聊QQ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