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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遠,那麼近--Distance [2001]

距离/这么……远,那么近/Distance

6.8 / 1,807人    132分鐘 | Argentina:135分鐘 (Mar del Plata Film Festival)

導演: 是枝裕和
編劇: 是枝裕和
演員: 井浦新 伊勢谷友介 寺島進 淺野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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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註銷]

2006-10-17 22:23:01

這麼近,那麼遠


村上春樹《地下鐵事件》高於一般傳媒報導的地方,是作家自己對地下鐵沙林毒氣事件有深入的省思。他從破解二元對立的迷思出發(「被害者=無辜者=正義」VS「加害者=污染者=邪惡」),提及大眾(包括他自己)對奧姆真理教的逃避心情。他指出,這種伴隨逃避的厭惡感,正好是「我們自己形象的負面投影」,「這在某種意義上,難道不就是我們避免正視,刻意或潛意識中繼續從所謂現實這個層面排除著的,自己本身存在的影子(Under Ground)部份嗎?」由是《地下鐵事件》提供了一扇窗,一個出口,目的是承認陰影的存在,與之求取諒解,將陰影融入自我意識之中,為通往心理健康的第一步。

是枝裕和的作品《距離》處理的題材和手法,與《地下鐵事件》相若。影片一開始,便透過電視新聞報導,提及三年前發生的離奇宗教團體集體殺人自殺事件,引發城市中上百人死亡。《距離》無意於敘說事件本身,而聚焦於事件發生三週年之後的狀況,正好是電影名的第一重含義,即與事件拉開一段距離,或許能更清晰地觀照事件。導演將目光對準了當年的宗教團體成員的家人(兄弟姐妹或配偶),以他們在事件三週年的忌日的祭拜活動中的往事回憶為經,以他們不期然邂逅的當年唯一從宗教團體逃出的成員的敘述為緯,試圖呈現當年的宗教團體成員的真面目。

是枝裕和的可貴之處,是不對當年宗教團體成員作妖魔化描繪。無論是在家人的回憶中,還是當年宗教團體倖存成員的敘說中,他們都是普通平凡的正常人,沒有任何異於常人之處。但是,透過對家人的回憶和成員的敘述,觀眾和這些家人一樣,處於巨大的震驚之中:在宗教團體活動中的家人形象,和他們接觸的家人形象,竟然判若兩人。宗教團體活動中的家人的面目,是他們所不知道不了解因而是陌生的!也就是,他們對家人的了解,其實相當程度上也是表皮的,膚淺的!他們對家人的了解,如果不比宗教團體成員多,那麼家人的意義何在?在這樣的對比之下,觀眾和電影中家人一樣,始而震動,繼而反省,試圖從中找出他們變化的軌跡。這是電影名的第二重解讀,家人之間這麼近那麼遠的距離,揭示出一個重大事實:今時今日的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冷漠和隔閡,到了可怕的程度。如果連家人之間都互相不了解,沒有交流,沒有溝通,那麼擴而及之,這個社會的疏隔程度,恐怕已經到了觸目驚心的程度。「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現實發生在當代社會,有多少的心靈由此蒼白空虛尋求慰藉。這,或許就是形形色色的宗教團體存在的土壤。影片中事實正是如此,在這些宗教團體的家人的回憶中,這些加入宗教團體的人,往往是現實生活中的失意者或零餘者,換言之不願適應或不能適應社會的人。可惜,家人對他們的反應,正如社會上主流大眾對他們反應一樣:對他們的不適應社會或不滿或不耐煩,對他們加入宗教團體前後的言行舉止幾乎一無所知。現實中得不到的,他們在宗教團體中獲得了,諸如寧靜,自由,受人尊敬。可以說,社會(以他們的家人為代表)對他們的理解和不聞不問,簡接地將他們更快地推進了宗教團體中。發展到最後,對社會現實完全失去信任,在教主的唆使或洗腦後,為追求精神的絕對,喪失判斷系統的基準,失卻是非標準,將自主權拱手交給教主,在後者利用儀式等欺騙下,信徒完全被剝奪了現實生活的基礎,而徹底沉迷於宗教團體的活動中。透過片中倖存的團體成員心有餘悸的敘述,我們得知他開始在團體中感到寧靜平和,越往後越感到隱隱的恐怖和殺機,正是宗教團體活動走向萬劫不復的徵兆。在他出逃之後不久,集體性的自殺殺人的慘劇跟著發生了。

網路中流行類似這樣一種表述:「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套用在《距離》中,可以是這樣:「世界上最遠的距離,莫過於你是我的家人,我卻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做什麼。」由此,是枝裕和的這部作品,具有震聾發聵的效果。他曾說過,自己的作品始終關注死亡與喪失題材,是因為他深信,對死有了更深的了解,才對生有加倍的熱愛。《距離》也一樣,透過對宗教團體成員的精神軌跡的波動變遷的描繪,使我們看清心靈的脆弱性無助性,和其走向的不可知性。正因如此,它提醒我們關注由它引發的廣大深層的社會問題。關懷這個世界,從關懷一顆心開始。關注慘劇,積極面對我們的負面陰影不逃避,這或許是是枝裕和本片的苦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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