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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青春--Nomad

烈火青春/Nomad

6.8 / 493人    96分鐘

導演: 譚家明
演員: 張國榮 夏文汐 湯鎮業 葉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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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猶燈

2006-10-15 18:10:45

青 春 留 一 半


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崛起的香港「新浪潮」電影,為香港電影藝術的發展創造出了一個嶄新的潮流,極大地衝擊了原有的電影生產制度,與電影界日趨保守、不思進取突破的暮年習氣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但香港「新浪潮」與其它國家或地區的「新浪潮」運動的一個顯著的不同是,香港導演幾乎一致地以娛樂片樣式為依託,用以實驗電影技術的突破,表達新鮮深刻的生命體驗,這一現像是與香港社會典型的消費文化的特質息息相關的。作為香港「新浪潮」重要一員的電影實幹家譚家明,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名劍》、《烈火青春》、《愛殺》、《殺手蝴蝶夢》、《最後勝利》等作品,無不善於利用或「武俠片」或「青春片」或「黑幫片」等類型電影模式,既不過份冒犯觀眾的欣賞口味和觀影習慣,又成功傳達了他對複雜人性的深刻思索。
攝製於1982年的影片《烈火青春》,不僅是張國榮的早期代表作之一,也是導演譚家明的「新浪潮」代表作之一。即使是在今天看來,這部影片也是出人意料的。全劇敘事散漫,缺少中心事件,沒有連貫的線索連接劇情,四個主人公分別是兩對戀人,夏文汐(飾Kathy)與湯鎮業(飾梁龍邦)、葉童(飾Tomato)與張國榮(飾Louis),而夏文汐與張國榮大約是親戚,互相很熟稔,夏文汐以前的日本男友信介(因明星印象較之所飾演的角色更直接、更鮮明,因而本文中直呼演員名,只是委屈了這位日本人,只能稱呼其角色名,因不知其演員何許人也),曾是「赤軍」分子,脫離「赤軍」後,遭到追殺,以致連累到四人。除開影片開頭他們相識的的情節符合戲劇性傳統外,此後他們青春奔放的故事便不再受情節的羈絆,導演大有信筆由之的態度,全面渲染他們的歡愛時光。《烈火青春》不同於一般的青春類型片,它不想編造一個曲折離奇、兒女情長的完整故事,卻採用了散文式的結構,儘量地鋪陳年青人的青春活力。然而在這青春的耗散中卻又潛伏著隱憂,他們過份的激情,對生活的虛無,使觀眾在艷羨他們的青春活力時,又莫名地添加了幾許無奈的唏噓,擔心過於激越的東西總是難以到頭。然而,影片畢竟缺乏完整的情節,因而在劇情的推進上還沒有積累足夠的力量,影片放映了一大半,完全是散文式的,生活中一件件小事的呈現,乃至堆徹了不少看來與全劇並無多大關係,相當瑣碎的事件。不但平坦的影片本文沒有準備好陡轉的力量,而且更沒有提供給觀眾足夠的心理承受來面對青春熱血的拋灑。按照一般青春類型片的路數,如果一定要來一個交待的話,再三照該片前面暴露的一些隱憂,結局也應該是四人經過一番危難之後,終於躲過了「赤軍」的追殺,最多外來者信介為此丟掉了命,前後照應一下,結構也很自然,觀眾也心安理得。因此當影片在最後幾分鍾情節陡轉,湯鎮業與夏文汐轉眼之間就命喪刀下,實在是讓人觸目驚心的,絲毫鋪墊都沒有,觀眾除了大吃一驚,恐怕不會有其他反應,更何況導演的處理是那樣的冷峻,以致於到了冷酷的程度,「赤軍」分子手起刀落,絲毫沒有過多的渲染,沒有特寫,兩位主人公便先後命喪黃泉。傳統的觀眾早已習慣於影片對於主人公之死的強烈渲染,然而在《烈火青春》中這一切都降為零。
自然,別具一格的《烈火青春》也多少保留了些許傳統情節劇的元素,例如它對日本軍刀和魚槍的多次表現,就在觀眾心中留下了伏筆,觀眾隱約覺得它們會派上用場,最終日本軍刀大開殺戒,而魚槍救了葉童和張國榮的命。譚家明還很善於捕捉細節,並給以意象化的表現,如夏文汐的歌舞妓表演,浴缸中燃燒的汽油,張國榮蒼白的面具以及他們海邊的夢幻生活,虛無而美,這一切構成了青春的符號。而在葉童與張國榮之戀中,亦安排了對付葉童的追求者這樣令人忍俊不禁的小故事,這個小故事可是完全有開頭、有過程、有結局的。這也暴露了譚家明不同風格手法的調和,在對付葉童的追求者這一單元中,鏡頭是如此的活潑、開心,譚家明調動了各種喜劇元素,而在結尾的陡轉中,卻又顯得極度冷漠。
我們通常把有情節的電影叫做故事片,《烈火青春》是嗎?它究竟想表現的是什麼?從對它敘事結構的分析,我們知道它是與眾不同的。如果是一般的情節劇,恐怕會先交待清楚夏文汐與日本人信介的關係,再敘述她與新男友湯鎮業的相愛過程,再加上她的親戚張國榮的一段戀情,然後再敘述他們四人如何幫助信介躲避「赤軍」的追殺。這樣就有條不紊,有一條線索將全劇貫穿起來。然而《烈火青春》卻明顯將重心放在了年青人生命活力的釋放和他們的生命隱憂上。
完整的情節,動人的故事本不是它的追求,因而有評論者批評該片「敘事吞吞吐吐,結構尾大不掉」。但該片更像是導演對青春的一首抒情的讚美詩,對青春的獻祭,是一則殘酷而悵惘的青春寓言。「赤軍」分子的出現不是導演要玩恐怖噱頭,也不是刻意要譴責恐怖份子的殘暴,更不是要挑動中日敵對情緒,而是預示了一種內在的毀滅性力量,更藉以渲染「毫無干係的死亡」的慘酷與無奈。在片中,湯鎮業不停地變換職業,夏文汐也是野性十足,兩人在公車上盡情歡愛,「不可一世」,他們的青春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燒,在燃燒中亦漸漸耗散,最終走向毀滅已是必然,「赤軍」的屠刀僅是毀滅的一個工具。在海邊悲劇之前,導演呈現給觀眾的是海邊別墅那一片田園般詳和的景象,畫面拍得很唯美,彷彿日子像詩一般緩緩地流逝。在這一段落的最後,導演在螢幕中央呈現了一幅藍色基調的圖景,夢境一般,美得很脆弱,輕柔的紗帳,搖曳的樹,四位主人公並排躺在一起,平和得如同嬰孩躺在母親的子宮裡一般,絲毫不令人產生淫猥的感覺,與後來湯鎮業和夏文汐作為兩具屍體留在海邊形成強烈的對照。也許此時的詳和更像是一場獻祭儀式,是導演在他們死之前贈送給他們的祭品,甚至讓人覺得是躺在墳墓中,正是這平和連接著後來的死亡。夏文汐說:「美的東西是永恆的。」但青春不是永恆的。
然而導演還殘酷地不夠,青春被帶走了一半,又留下了一半。青春烈火熔解在導演悲憫的人類情懷中。片中的張國榮是一富家子弟,母親已故,父親不在身邊,他的生活很虛無,想念母親的時候聽母親生前做電台節目的錄音,他追趕時髦,吸日本汽油,卻又極度害羞,常戴面具,甚至被湯鎮業譏為「姐妹」,他與葉童的戀情與湯、夏二人相比,顯得平緩。不像夏文汐所說,她和湯鎮業之間只有「純粹的肉體」。在海邊別墅,張國榮聽著葉童腹中嬰兒的心跳。一個新的生命孕育了,而他們的青春也應走向了成熟,他們開始不單純的考慮自己,葉童突兀地冒出一句:「我們對社會好像都沒什麼貢獻。」張國榮說:「什麼社會,我們就是社會。」也許正因為如此,導演留住了他們兩人的生命,因為他們的青春留在了過去,他們的青春走向了成熟。影片最後他們乘坐著「NOMAND(遊牧者)」號遊輪遠航去阿拉伯。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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