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堆裡的愛情

數月前看到《狗咬狗》的介紹，劇照里傷痕纍纍的他背著她在昏暗夜色下艱難行走，深夜的街道好似世界末日。陳冠希在那篇介紹的末尾里說：這是我拍過的最好的電影。

因此一直在期待，等了兩個月，終於在網上找到。一個半小時的電影始終籠罩在灰暗陰冷的色調里，劇情緊湊，一氣呵成，然而我還是分了神，抽空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殺手，女孩，追殺，藏匿，殘暴，溫情。這些關鍵字似乎很多警匪片裡都有涉獵。十六七歲的時候，我常常在白日夢裡想像自己如何偶然救下一位英俊冷酷的殺手，在他受傷時照顧他，跟著他浪跡天涯風餐露宿，也許在故事結局我會不幸中槍，死在他懷裡，看著他的眼淚一滴滴落在我臉上，我會覺得自己死得真是值，有些人遇上了就是讓你一輩子也不後悔。

當然了，事到如今我已不再這麼無聊，但有些浪漫激烈的想像還是在某個看不見的角落暗自生長，不然就無法解釋我為何會被這部電影打動。只是十六七歲的我和現在的我欣賞角度肯定已經不同，如果仍然是英俊冷酷的殺手遇上美麗純真的少女，我會懷疑編劇是不是從小看少女漫畫長大的。誠然，劇中的陳冠希仍然英俊，像他這樣的人，即使在黃泥地和垃圾堆里打過滾，穿著髒到看不出顏色的衣服，皮膚被處理成暴曬後的龜裂脫皮，那張臉卻還是輪廓分明銳氣逼人。只是殺手一貫所帶有的驕傲和優越感，從他身上半點也找不到，他只是像一條狗一樣艱難求生，掙扎長大，不知道做人該有什麼權利，沒有明確的是非觀念，亦不懂尊重旁人的生命，只知一個人要活，就要以另一個人的死作為代價。

跟他相比，那些在故事中動不動就對別人說「我早已經厭倦了這種打打殺殺的生活」的那些所謂殺手，真應該早點去死。真正落魄絕望的人，根本沒有選擇過什麼生活的權利，哪還有閒情喝著悶酒玩著深沉，說什麼厭倦了這種生活、想過另一種生活的屁話。

劇中的女孩也不是一般人想像中的女主角。她從小在垃圾堆長大，母親早死，父親不讓她離開，每天以強暴和打罵她為樂，她看起來總是髒兮兮油膩膩，也許還有輕微智障。

然而就是這樣的他和她相遇了。在垃圾場的小木屋裡，他殺了她父親，她因此把他看成大海中的唯一浮木，她想跟著他走。因為語言不通，他們之間甚至從來沒有對話。他在紙上畫一艘小船，問她哪裡才能偷渡逃走，她在小船上添上了兩個小人，意思是我們兩個一起走。之前的他也許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生命會和另一個人連在一起割捨不清。打動一個殺手的心其實可以很容易，她只需要一幅拙劣的塗鴉。

因為有了「一起離開」這個沒有說出口的承諾，他在槍林彈雨中帶走她，在險阻重重中回來找她，他背起她走在恍如世界末日的深夜大街上，彷彿可以一直走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