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拉里斯一夜
膠片捲曲著伸出時間霉濕的側壁,
螢幕的光暈旋潤星點磷火的氣息。
電影散場一隻瘦手拍我的肩膀,說:
我們每天不停犯錯,才使宇宙無休地膨脹。
霧水如藤蔓爬上我的鏡片,星體
是天穹思考斷點處的傷痕。
世外的海洋收集被颶風吹散的記憶,
毫末如此可觸,如閃光的門扉。
我們只是天空思維的碎片,折下一朵花
倒插入泥淖,說:過去就這樣腐爛。
扼死曾經的自己原來是這麼容易,飛翔的手指
紛然張翕雙眼:「瞧,哪個人?」漫天的疑問。
燒掉身外的房屋是否就建起心裡的伊甸?
蘆笛聲里我觸到你的皮膚如水汪汪的黎明
從暗夜舒張的瞳孔流出,將忘記自己的青春
其實早已埋葬在某個北方小城喧鬧的陽台。
竹簾外的天空在狂風中抖顫,像瀕危獸類的毛皮,
而自我卻生成過剩需要拼命棄擲。路邊的枯木
是純粹智慧貧乏的骨殖,悔恨變成小綿羊,
白氣球般浮上天空,裂開強光輻射土地的腦髓。
時光的背面寫滿晦澀的塗鴉,在眼球上刺盲點
如屐齒印蒼苔。句句惜誦,像夜車裡偶爾見到
發光的站牌。小世界是書頁間的遊戲,文字多米諾
相傾推翻一個朝代。海上的書樓不眠,在峽谷的裂痕
塞進一捧沉默。前面路上吹來無定的酒香,
萬物如鏡澄明,歷史卻在幽藍中茫然地相撞。
日子只等於骰子銀幣和酒葫蘆,在小診所的空房間
你突然感到手中的帳單比海嘯更為恢弘。
誰不畏懼土地寬廣的棋盤,無知令我只敢蹦跳
於語辭的沙丘。死屋工作的眩暈酵生狂喜之夜。
我站在街邊,用一張報紙包裹起整個下午的時間
收起滿地散落的倦眼。一併夢入屏風上的海洋。
丙戌正月廿六
觀塔可夫斯基《索拉里斯》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