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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人--Birdy

鸟人/鸟孩/追鸟

7.3 / 19,190人    120分鐘

導演: 艾倫帕克
編劇: Jack Behr Sy Kroopf
演員: 馬修莫汀 尼可拉斯凱吉 John Harkins Sandy Bar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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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va

2006-06-15 19:44:23

於現世中腐爛


偶然地,發現幾年前寫的小評竟然出現在本片的介紹里。。。默|||其實本來寫在網上的東西也不指望它可以乖乖待在一個地方,只是這裡的引用並不全,好像小貓被人砍了尾巴不爽,特貼上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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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做過這樣一個夢,在夢裡你會飛了,像鳥一樣。你感覺到自己在用力揮動著雙臂,就像鳥兒拍打翅膀——而事實上,你根本沒有翅膀。在那兒的只是兩根細細的手臂。然後,你發現,其實你根本飛不高,離地至多三四米,周圍的設施走馬燈般地從你身邊滑過:街燈、汽車、屋頂,或許,還能遇見一只對你狂吠的狗。你拼命揮動手臂想要飛得高些,可是身體卻像失去風力的滑翔機一樣越飛越低,最後落到了地上。然後,你醒了。

曾經有很多電影讓我感動,但那也僅僅是感動而已,藝術化的鏡頭可以將煽情發揮到及至,可是疏離感無可避免地始終存在著。史匹柏可以將諾曼第登陸以記錄片的真實感展現,但你知道,你只是一個在地球的另一邊冷眼旁觀的人,即使噴灑的鮮血令你反胃呼嘯的子彈聲讓你耳鳴——你只是在欣賞。直到那一個穿過街道、越過汽車、屋頂還有狂吠的狗的低空航拍鏡頭出現之前,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剎那間,只覺得纏繞了自己多年的鎖鏈脆響著崩斷了,竟忘記這只是一部電影。

兩個男孩、鳥和戰爭,構成了這部電影的全部,簡簡單單,最耗成本的也就是出鏡一分多鐘的軍用直升機和一兩個叢林裡的爆炸鏡頭,八四年的片子,樸素得讓今天的好萊塢感動掉淚。長著一張漂亮面孔的費城男孩Birdy從小嚮往鳥的生活,直到高中都只有和鳥作伴,直到這個典型自閉加妄想的少年遇見了Al,活潑放浪愛女人的同年校友,於是兩人的命運開始不動聲色地改變。

如果要給這部片子定個性,那該是反戰片。你時時刻刻都能夠感受到戰爭(越戰)帶給人心理和生理上的痛苦。但它卻游離於普通反戰片之外,它更是一場人性的救贖,同時又深深透出對現世的失望。整部片子加起來不足五分鐘的戰爭場面,其他的,就是Birdy蹲在冰冷的禁錮室那張蒼白痴呆的臉和他與Al一起經歷的種種回憶。大量含有隱喻意味的場景描寫,穿插著Birdy淡淡的獨白,彷彿要進到你的心裡,把埋藏在心底深處的恐懼與嚮往統統勾出來,不再隱藏,無所遁形。以世人的眼光看,Birdy是不正常的,那種對外界的一切毫不在意,眼中只有鳥的世界的執念讓人無法理解;而他對飛翔的渴望則已經到了連生命都可以放棄的瘋狂程度,以致於你不時會擔心他下一秒鐘就會從窗口揮動著雙臂一躍而下。就這種狂熱而言,中國人可能會說他前生是隻鳥,也許以鳥的眼睛看,這個世界實在荒謬得可笑,殘忍又冷酷。欺騙、謾罵、男人和女人毫無責任地隨便交合,還有吃狗。是的,吃狗。在整部片子裡僅有的兩個以鮮紅為基調的鏡頭之一,就是屠宰場裡那一隻只被挖去了內臟剝了皮的狗,一邊血紅的腸子上爬滿了成堆的蒼蠅。稍微了解西方文化的人都知道,狗在他們的生活中佔有很高的地位,是真正的「人類的朋友」,而這樣的一個視覺衝擊無疑是對人殘忍貪婪的一面的揭露,也是導致Birdy最後對人類徹底失望的原因之一。

片中重複最多的鏡頭,是禁錮室裡蒼白的Birdy木偶一般地蹲在牆腳大睜著眼睛凝望高不可及的窗口和腦海中出現的群鳥紛飛的幻象,還有夜晚他讓自己赤身裸體地蹲在床架上一動不動地依舊望著高高的窗子。很顯然,此時的他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了鳥,我覺得這是他潛意識裡對現世的離棄,而這種情緒,在回憶中已經多次暗示。片中有Birdy的這樣一段獨白:「我開始擔心我再也不會飛了。跟鳥一樣害怕這樣的生活,但至少它們有翅膀,它們總可以飛走。」黑暗中,少年脫下了全部衣物躺在地上,金絲雀落在他光潔的背脊上,他輕輕地把它抓在手裡,拿到嘴邊,放在唇上,印下了一個情人般深情的吻。私以為這是片中最美的一刻。「在夢裡,我試著去決定我是什麼。當我睡覺的時候我給我自己力量,我尋找飛翔的力量……我用它的眼睛看,用它的翅膀飛,我不再孤獨……」夢裡,他真的在飛,沒有熱氣球,沒有滑翔機,我所見的,只有不斷後退的街道、汽車、屋頂,和圍欄里衝我狂吠的狗。脫離現實,卻有著從未有過的真實感。於是,一切變得不再重要,萬物歸於純粹……我的胸中充滿了喜悅,我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要,只希望一直這麼飛下去,永遠不要停止……

如果說是現實的醜陋使Birdy最終將自己完全封閉起來,那麼導火線就是他精神世界裡兩大支柱的崩塌——Al的離去和金絲雀的死。Al,這個除了俊朗的外表之外和他沒有任何共同點的小子,卻是他「為人」的生命中唯一的朋友。有時候人與人的機緣很難解釋,事實是,他們兩個互相吸引,一個只願意向他敞開心扉,而另一個只想他待在自己身邊,保護他,愛他。他們不是同性戀,只是「very close」,只因為可以在對方身上找到一些慰籍,或許還發現了些許共通的元素。當Al穿著軍裝背起行囊從Birdy窗下走過去越南戰場的時候,後者凝望他的眼神,那是他第一次用那樣的眼神看著鳥以外的事物。專注,而傷感。他那個完整的世界開始殘缺了,而緊接下來的變故更是將他最後的一絲希望摧毀——最鍾愛的金絲雀撞死在面前的窗玻璃上。同一時刻,死一般空虛。當作為人時所珍視的東西失去了,那麼在這個人類的世界裡就沒什麼可留戀了,肉體依舊存在,而精神則終於擺脫凡世的束縛以自身的意願轉化。在這一點來說,很有中國佛教「四大皆空」的意味,但不同的是Birdy並沒有皆空,而是把全部思想過濾掉,惟獨剩下成為鳥的執念。最後越南叢林裡的火光衝天的爆炸和漫天飛舞的鳥——片中另一個以鮮紅為基色的鏡頭,無疑成為他最終背離人類世界的火種,對恐怖殘忍現實的強烈的逃避願望加上多年來的心理暗示,讓他拋棄了人類基本的特徵:語言。

痴呆了的Birdy讓我想起了《鐵皮鼓》中的奧斯卡,同樣出於某種原因而拒絕人類的特性,不願長大的奧斯卡似乎更「積極」,他在拒絕長大之後仍然參與著一個正常人應該參與的一切活動,甚至以小孩的身體讓女人懷孕。我覺得這看似天方夜譚的故事實際隱含了一種強烈的報復心理——對虛偽的成人世界的報復,而Birdy更單純,單純得只有用沉默和嬰兒般的生活能力來逃避。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單純,在封閉了自己很久之後再次想起那血與火的一幕的時候,情感的閘門終於打開——他哭了。

對於Birdy最後重新開口說話我並不意外,總覺得這個敏感善良的男孩還要再受一次精神衝擊的。沒有料到的是Al的剖白。事實上對他的描寫較之前者更直白地表達了影片的反戰意識。如果說Birdy的自我封閉是長久以來內心世界的反映,那Al的崩潰則全由外部世界的殘酷冷漠而造成。空曠的體鍛房裡,坐著輪椅的士兵獨自一遍遍地投籃,一邊的牆上貼著印有「歡迎回家士兵,美國為你驕傲」大字的海報。Al自言自語:「在其他的戰爭里我們應該是英雄。」幾乎被彈片毀掉的終日紗布纏繞的臉、午夜夢迴戰場而驚起的喘息,一個原本曾經陽光般燦爛的男孩隨著影片的繼續一點一點地將他那日漸悲哀與恐慌展的情緒現在你的面前,年青的尼古拉斯.凱奇那雙憂鬱的大眼睛是你從那張臉上唯一可以看見的東西。而這種悲哀於恐慌,在影片接近結尾處達到了高潮。

他靠著床架坐在地上,像害怕下一秒就要失去一樣緊緊摟著不會說話的他,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

——別擔心他們不會讓我離開你
——我們得到我們想要的了,我們兩個都完了,FUCK!
——當炮彈打到我的臉,我能聞到皮肉燒焦的味道,真的讓人瘋狂,因為那聞起來很甜、很熟悉,然後我發現是我的皮膚在燃燒,我甚至不能觸摸我的傷口,我甚至不知道我的長相。我不知道在這些繃帶下的臉還是不是我,老天,我不要一張拼湊的臉
——SHIT!他們的世界有什麼好!我們待在這裡別出去,我不要把繃帶拿下……你是對的Birdy,我們應該躲起來不跟任何人說話,而且常常發瘋,爬上牆,吐口水,像對面的瘋子一樣向他們丟屎!這才是我們能做的……

救贖。這是我此刻唯一想到的詞。他們互相讓對方重新正視這個殘酷又荒謬的世界,有時候,思維的復生只在剎那之間。

故事的結局可以有許多個,但我相信不會是最悲慘的那個。因為,對這個世界還有希望。即使在現世的滾滾紅塵中掙扎得有多苦多累,還是想好好活下去,僅僅為了那不可知的未來那不可知的幸福快樂。

夢,繼續做。
靈魂,繼續飛。
留下一具空殼,在現世中腐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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